“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可都是看着顾兰他们几个孩子长大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吧！”

“老天爷啊，你要是有眼，你就睁开眼看看吧！”

“大家都闭嘴！咱们村里二十多户人家，不说多的，一人家中出十斤粮就能帮她交足，你们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小龙坎的人平日里对顾兰没什么好的，自然也没什么不好的，可遇到事情来，他们总归是不想看见顾兰几个人被砍死在刀下。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于心不忍。

顾兰茫然地看着众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讨厌这里的人，总觉得他们肮脏，迷信，愚昧。

可事实证明，她好像又判断错误了。

就算有人喊出这个主意，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的。

断断续续有七八家人应声，可还有一部分人在犹豫，另外一些人，则像顾家一样，趁着交完粮偷偷溜走了。

灰溜溜的，像是夹着尾巴的老鼠，不管旁人怎么劝，他们都无颜待在这路。

不是他们不想帮助顾兰，实在是自己也没办法，他们家里人多，粮食本来就少，平白交粮几百斤，虽然说十斤也不算太过分，可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救他们的命？

“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家里没办法啊，我那个儿媳妇刚生了个娃娃，才不到一个月大就要交三斗粮，实在没法啊，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这个冬天，你们别看我，别求我，老头子也没办法……”

求粮的人没哭，没法帮忙的人却哭了。

老泪混浊，不敢看顾兰几个孩子，像是被人撵着一样跑走了。

剩下十来户人守在顾兰身边，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剩下他们这些人，要替顾兰出的粮食可就多了。

更何况顾兰没有田地，指望她还粮食，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注定是一场赔本的买卖。

官差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喝着里正送来的茶水，像是猫戏老鼠一样慢悠悠提醒：“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你们到底能不能凑够粮食啊！”

那把刀就放在他椅子旁边，明晃晃地提醒众人，交不出粮食会是什么下场。

“交！老头子替她们交！”

众人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邵老头一个人扛着一袋半粮食，丝毫看不出年岁已大。

他有些发喘 ，跑了两个来回，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

他把粮食放在官差面前，弯下腰露出讨好的笑容：“官爷，辛苦你清点一下，看看这是不是一百五十四斤粮食，劳烦您了。”

官差脸色发青，这又是谁，又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村里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的村人一听到有人少交粮食，都恨不得跑的远远的不搭理，可这里的村人想帮顾兰交粮食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人舍得直接替她出这一百多斤粮？

里正连忙叫儿子称粮食，不等官差发作，连忙道：“官爷，粮食够了！我们村的粮食都交够了！一会儿我就让村里人背粮去镇上，这会儿已经不早，内人杀了鸡鸭，已经煮好饭菜，不如上座休息休息，何苦与这些贱民动气呢！”

里正满脸堆笑，苍蝇搓手一样，卑微又可怜。

官差就算还想再找顾兰麻烦，也实在找不到原因了。

他上下打量着邵老头，疑惑道：“你又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她交粮食？”

“哎呀，这个嘛，”邵老头搓着手，瞥了顾兰一眼，笑道：“都是邻居，能帮则帮。”

切！别说是邻居了，就算是夫妻亲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还少吗？

官差忙活了一上午，好像闻到里正家中的肉香气，懒得zai和这群贱民计较，摆摆手让顾兰等人退下，施施然跟着里正进了屋子。

“呸！什么东西！”

里正前脚进屋，后脚邵老头就直起了腰板，不屑地吐着口水。

村里人也都关切地围上来，拉着柱儿左看右看。

“这人下手怎的这么狠，这么小的孩子都打！”

“好了好了，这算什么，没有用刀已经算好的了，你们不知道，我听人说隔壁村有个人直接被砍死，肠子都出来了呢！”

“哎呀，真的假的？吓死个人咯！”

这估计是全天下恢复速度最快的一群人了。

昨夜他们还在为舍不得交出去的粮食哭天喊地，今日交完粮食，反而轻松多了，又想着用粮食换几个不相干孩子的性命。

顾兰被他们拉着离开里正家门口。

有人问她，可有法子把粮食拉到镇上，顾兰摇头。

那人像是点兵点将一样，叫了几个男人，“大家都很辛苦点，一人帮她背一些去，也省的她一个丫头走那么久了。”

“好，这多简单啊！”

“哎呀，都不是事儿，不成问题的。”

“这有什么，住在山脚下还能饿死不成，大不了吃树皮树叶，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对，只要人活着，什么都会有的。”

顾兰拉着弟妹被裹挟在人群之中，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可他们像是保护着自己，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呢。

顾兰还是没想明白。

可当她坐在一户人家家里时，有人端来热茶让她暖暖身子，那是一个女人，她皮肤黝黑，身上穿的衣服看不清颜色，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模样温婉。

“跟婶子说，刚才是不是吓坏了？”

顾兰眨眨眼，摇摇头，“婶子，我没怕。”

“胡说！这还不怕呢，你才多大啊，已经算了不起了呢，不过也别怕，已经过去了啊！”

隔壁的屋子里，男人们围在一起，聊着今天的收成，突如其来的粮税，还有其他村里发生的一些惨剧。

顾兰的心慢慢安顿下来，她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似乎都多了几分了解。

慢慢的，顾兰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叫明婶，她男人叫李明，是村里的猎户之一。

而隔壁的男人们，正在商讨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