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麻利点！”

在林清华，或者说那个长相神似林清华的督工要求下，王尧开始笨手笨脚的处理鱼肉。

倒也不是王尧愚笨，要说在同龄的大学生中，他做菜还算是有一手的。只不过现在这任务，可能多少显得有些非常规。

在三米长的案板上，一条首尾都被用铁链吊着的巨大金枪鱼被摆在那里，它还没死绝，依旧活蹦乱跳的。那晃来晃去的尖嘴就像精神病人手中的刀，天知道哪时候不走运就会戳过来。

而现在王尧接到的任务，也并非是让这大鱼失去行动力这么简单，而是把鱼骨和鱼肉分开。

“喂、还愣着干什么？你失忆了吗？”

从后面踹了王尧一脚，这个神似林清华的督工又开始不耐烦了。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那案板前面绕了三圈后，王尧还是坚定地退了回来，说到。

“林哥，我看那些杀鱼的视频，上面的鱼都已经被冻死了啊。咱们这个，是不是流程上出了什么问题？”

“冻死的？冻死的那不就是死鱼了吗？上面那些老爷们怎么可能吃死鱼？”

“这...”

面对这缜密的逻辑，王尧一时有无数话语噎在嗓子眼中，却又不敢反驳。

经过刚才这一段时间的交流，他大抵意识到一件事——对方认错人了。既然这地方有个跟林清华长相一模一样的督工，那么有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厨子也不奇怪。

虽然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王尧走运，没有在被发现后第一时间就被当成可疑人物逮捕。但另一方面，如果处理不好这条活蹦乱跳的金枪鱼，恐怕很快就会路出马脚。

“呼...只能上了吗...”

握着手中的菜刀，王尧的眼神一时间与那被吊起来的金枪鱼对上了。

两人虽然语言不通，物种不同，但却在这一刹那心灵相通——这是一场决斗，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决斗！

“对不住了！”

想象着之前在梦境中使用单手剑的经验，王尧正握菜刀，躬身发力，直取那金枪鱼的腹部！

在这狭窄的厨房中，一人一鱼有如两个剑客那般，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展开了生死一线间的较量！只要记住小白教授的那些技巧，一定能...

砰——

一声金戈声响过后，那菜刀应声落地，以刀尖朝下的姿势落在了王尧两腿之间，恐怕再往前一寸就会抱憾终生。

“哈...”

呆滞地看着金枪鱼，以及手边被打落的菜刀，王尧意识到了一点。

“那鱼...那鱼刚才用嘴把我的菜刀挑飞了吧！而且是技术含量很高的那种！”

对此，林清华却不以为然，抱着臂说到。

“不要说傻话，北海的金枪鱼每个人都是剑术大师，这点连小孩子都知道。不然为什么非要你来切不可，快、赶快搞定！”

“哈？！那是什么奇怪的设定！而且你为什么一脸淡定的在后面说教啊，你是什么运动番的教练系角色吗？！”

而就在这混乱的时刻，第三个声音也加入了战场。

“哼哼、小子，手法不错，可惜还差了点火候。我剑鱼右卫门没想到在这迟暮之年还能碰见有如此天资的苗子，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如何、若此次老朽可以逃出生天，有意拜于我门下吗？”

“剑鱼！！剑鱼说话了！！”

如果说刚才被挑飞只是惊讶，那么现在的王尧则已经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他自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窜到林清华身后，一边指着那桌上口吐人言的金枪鱼一边喊道。

“林哥，你听见了吧！刚才，就在刚才那玩意说话了！”

“啊、然后呢？你难道是第一次听到剑鱼说话吗？切、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怠惰，你以切鱼为生却对鱼文化如此陌生，哎...想当年我在上船时，还特别去考了剑鱼语的四级证书来着。”

“所以这种东西你们也吃得下去吗？！好恶心啊！而且切个鱼而已为什么又扯到文化了，懂他们的语言也不会让切出来的肉更好吃吧！”

而就在两人争辩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林清华脸色一变，赶快收拾表情整理穿着，王尧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但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待会别说话，我来应付！”

林清华嘱咐完最后一句，门便被打开了。

哐——

那人把门摔得震天响，好似来闹事的流氓。而随后进来的家伙倒也和这做派相当吻合，三米多高的个子让他不得不弓着腰才能钻进这小门，而隆起的肌肉和旺盛的毛发更是十分吓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还是能让人望而却步。

“林清华，你在干什么？！上面的人都等不及了！”

“熊哥对不起！马上好！”

然而，对方却不给林清华辩解的机会，一掌直接打了过来。

那篮球大的拳头直接把林清华整个人拍飞，砸到了旁边的面粉架上；而被称作“熊哥”的妖怪也并不罢休，踏着沉重地步伐走过来提起林清华的头发，伸出自己长着长嘴的脑袋、在几乎零距离的地方发问。

“你这小子，知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贵客。在这里跟我掉链子，小心我亲自送你去喂鱼！”

“熊哥我错了！再给次机会！”

...

看到此情此景，王尧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他很确信，如果自己挨到了那么一巴掌，可以说是直接不用抢救，当场就可以抬入太平间了。

如今林清华替他挡枪，王尧也不想辜负对方的努力，尽量缄口不言，让自己情绪趋于稳定；免得那个叫做熊哥的男人注意到这边。

但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王尧打算装作透明人逃过一劫的时候，熊哥突然转向了这边。

“喂、小子，看你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问‘这家伙是谁’，对吧？”

突然，挨了那一掌的林清华也不顾满头鲜血，用十分出戏的播音腔说到。

“这位是我们‘海鱼类厨房’的总管，名声在外的吴一雄先生。早年以出神入化的切鱼技法闻名于世，在道上人称熊哥，即取自于名讳中的谐音，也取自‘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典故。身材高大脾气火爆，在工人之间名声很臭，但大家却都敢怒不敢言。其本体是黑熊精，特技是‘亲自送你去喂鱼’。”

“哈...？”

看着领子还被提着，满头鲜血的林清华，王尧实在按捺不住胸中的好奇心，退后两步吐槽道。

“林哥...虽然不是很清楚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在我总感觉，你似乎在用生命解说...”

而这次，回答王尧的不是林清华，而是旁边那个五大三粗的熊哥。

他大笑两声，带着习惯性的高傲俯视着脚下这个弱小的人类，将林清华往旁边一仍来到王尧面前，开口道。

“果然人类就是人类，居然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真是教养方面的却失。”

接着，熊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听好了小子！‘解说’是妖怪世界的文化，是妖怪间的礼仪！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情况，面对无知之人必须以热心相待！而后也不得追究，哪怕因为‘解说’听到了什么令人怒火中烧的事实，也必须得互相装成没有听到的模样！懂了吗？！”

...

面部的苹果肌如同抽风了一般快速抖动了两下，王尧用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克制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熊哥的话换言之，便是在这船上，似乎就算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两方，在需要时也必须向对方说明来意。

“可是...既然有问必答，那岂不是没法保留秘密了，不会造成很多有关现实利益的困扰吗？”

王尧再次发问。

一是想试试这个熊哥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有问必答，二是他的确对自己问的这个点很在意。

而听到了王尧的问题后，熊哥的笑声愈发震耳欲聋，仿佛听见了什么许久未见的笑话似得。

“怪不得人类会被我们妖怪打败。你们这些家伙不尽力量弱小，心灵也如此阴暗；哪有妖怪会利用‘解说’的空档去套对方的话，哪怕对方不小心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自己也必须当做没听到一样！这是美德，没有人会违背！”

所以，林清华刚才才敢大摇大摆的说出这里的工人对熊哥都有所不满吗...

虽然总算是搞明白了这船上奇怪的风土人情，但王尧却还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然而、时间不等人，切鱼的事情势在必行。

熊哥再次撂下狠话离开后，王尧也不得不拿起刀，二度挑战那位自称是剑鱼右卫门的食材。

“听好了，小子，人不战斗就无法活下去。”

“不、还是有办法的吧...”

“战斗、战斗，不断地战斗。不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国度，战斗这件事本身都不会改变。”

“可是我们现在不是在做饭吗？”

“斩下去！小子！这是你绕不开的宿命！就像那只金枪鱼一样，你我之间也迟早会有一战吧。”

“林哥，你好烦啊...”

撸起袖子，王尧这次学聪明了，没有径直走过去，而是绕到了那金枪鱼的尾部。毕竟哪怕它又天大的神通，现在也被绑着头尾，从尾部下刀、它还能把头也转过来不成。

“喂、年轻人，不觉得肮脏吗？剑客就应该用纯粹的技打败对手，年纪轻轻就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以后恐怕再难有突破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个厨子、生活所迫！”

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如今也没有更多选择了。

不顾那金枪鱼的慌乱求饶，王尧心一横眼一瞪，将脑袋放空尽量什么都不去想，奋力刺出一刀！

哐当——

房顶应声塌下，林清华再次被砸晕。

“林哥？！”

看着手中的刀，王尧反复掂量，还以为那塌方是自己造成的。

但所谓祸不单行，就在他还担心林清华的时候，自己头上也砸下来了个什么东西，直接把王尧坐的人仰马翻。

“啊...痛痛痛、早知道就垫的厚一点再跳了...”

掉下来的是一名女孩。

短暂的晕厥后，王尧也逐渐恢复意识，能够一睹芳容。

女孩看上去与王尧年龄相仿，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背心，与那对香肩交相呼应，黑白之间对比强烈；下身则是条皮质短裙，一侧点有金属片作为装饰；大腿上罩着连体黑色厚裤袜、看不到一点反光的那种；脚踩一双有防水台的高跟靴，上面是两排十分夸张的环扣，看上去像是舞台上的打扮似得。

而这女孩的妆容则与那夸张的打扮截然相反，可以基本算的上裸妆；那天生的好底子不需要太多点缀，五官有如被设计出来的那般恰到好处，明亮的星目剑眉更是与那身满是暴戾跟叛逆打歌服大相径庭。

齐肩发、斜刘海，那凌厉的目光在注意到王尧后便警惕万分。

“切、没想到还有一个...”

“什么叫‘没想到还有一个’啊，大姐先下来啊，我的腰都快被你坐断...”

话没说完，王尧则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

哪怕这女孩比起她认识的那个人稍显年轻了一点，但那双剑眉以及这幅举世之间也照不出第二张的好容颜让他第一时间便喊出了那个名字。

“雪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