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咔吧——

那块巨大的人形焦炭开始碎裂，一块块地落在周遭的地板上；看着已经燃烧殆尽的还芳，王尧也松了口气，脱力地往地上一摊。

好在李雪雁就在旁边，及时从后面支撑住了他。

这次，王尧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也许是因为那击败强敌后莫名的空虚感。他看着面前还芳的“尸体”，若有所思。

这样...真的算是证明自己了吗？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这问题，几个身影匆匆赶来。

哗——

一盆冷水泼在了那余温尚存的焦炭上，那群刚才还谦恭有序的风雅隐士便打作一团，开始抢夺还芳燃尽剩下的焦炭。

“这是我的！”

“还给我，我先拿到的！”

“让开啊！你们怎么这么贪心，每人取一块不就好了吗？！”

由于长期赋闲于此，他们个个都身体瘦弱不堪，却又刚好在体力上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看着这些打作一团的男男女女，王尧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该笑。

这场混乱没有持续多久，在还芳的尸体被分完后大家也便散去了；虽然不知道那已经烧成了焦炭的还芳还留有多少香味，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群没了那香木的雅士们恐怕要暂时难受一阵子了。

“阿弥陀佛...”

这时，那位一直坐在庭院边角处研习佛卷、也只有在Master-Turtle出现后才抬眼分神过一次的和尚才缓缓走来，在还芳葬身之处旁侧盘腿打坐，低声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那过程简短，甚至有些简陋，但王尧却没有感到一丝敷衍，反倒是这位僧人在渡那还芳时的真挚，通过一言一行传达到了王尧眼中。

在他离开时，王尧也没忍住，开口问道。

“你不抢那香木吗？虽然不是核心的那块，但也多少留有余香。”

那僧人闻言，驻足停留看像王尧，先做了个礼，然后回到。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那香木带来的解脱不过是一时之乐，不解百世苦难；而我又只是寄人篱下去研习佛法的行脚僧，有一口斋饭吃便已经知足，怎能在这之上贪得无厌？”

这时，王尧才注意到；面前这名僧人看上去并不算大，恐怕也就三十上下。而与那些风雅之士不同的是，他粗布麻衣，身上多有补丁，也就是面容还算干净，恐怕日子过的相当清贫。

很显然，这位与那些雅士虽然都消极避世，但却并非一丘之貉。

“大师，你...你是不是早就看穿了那还芳的真面目？”

“施主何出此言？”

“你刚才能那么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肯定手握着不少本事！”

闻言，那和尚一笑，点头道。

“阿弥陀佛，施主谬赞了。小僧生来驽钝，不过是反应慢些罢了。但要说到那还芳，她虽为恶，可在这里的雅士们不过是被她吸取些灵气，也未曾丢了性命。人与妖都能供给灵气，所以还芳虽然内心看不上人类，但表面上也不言语，更不歧视人类。那些人一直在这庭院里过活，恐怕比在虹船其他地方好千百倍。故此，小僧才缄口不言。”

“这算什么歪理？因为有大恶便纵容小恶吗？！”

听了这话，李雪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多少带些怒意地问道。

然而，那僧人却也不意外，只是轻轻点头答道。

“女施主言之有理。古语有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小僧我知那还芳为恶而不言语，无异于为虎作伥。然、我等佛门弟子毕生之宏源既是普度众生，济世而化厄；可那若世真仙法力高强，小僧我不过是一届凡夫俗子，难除大恶，渡世无门。只得用这权宜之法，让眼前人享受一刻宁静。若我执意破坏这箱庭内的宁静，就真是渡厄了么？”

“这算什么片刻宁静？我乃木妖之首，知道这些吸人灵气的法术有多么恶毒，平日里也严令禁止。多的不说，就按照还芳这个吸法，这庭院里的人恐怕九成以上都活不过五十岁！”

闻言，那僧人点头，双手合十。

“然也。但是女施主可知，在这虹船之上，多数人类却都活不到那不惑之年？”

被这么一说，李雪雁和王尧都不同程度的陷入了低落之中，虽然说杀死还芳是击败朱雀星君的必要代价，但真正到了事儿头上，也不免感到心里有些疙瘩。

临别前，王尧一行与那和尚各奔东西，他又回头喊道。

“敢问大师名讳？”

“小僧乃是出家人，无名无姓，法号...凌绝。”

这时，那长廊外传来震震鸣金之声，守卫们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洪水般灌满整个东长廊。

“快走，已经没时间了！”

剑鱼大师催促道。

见状，一行人也不再多做留恋，准备撤走；而就在这时，那鸣金之声愈发响亮，王尧也感到一震头晕目眩。

锵——

锵——

锵——

“糟了...”

话音未落，这世界开始崩裂，王尧也再次陷入到了那无意识的黑暗之中。

◇

唔...

好闷...

在那半梦半醒中，王尧很明确地感受到了一点——自己是被鬼压床了。

现在的他完全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一时间又醒不过来；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的沉重感也愈发明显。

刚才梦中的情节在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已经忘得七七八八，而一股饭香味也由远及近地传来。

“哈——”

大喝一声，王尧终于睁开了双眼，满头虚汗地从那鬼压床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而一声电子音十足的“Game over”也随之传来。

“喂、你干什么啊，一惊一乍的！”

从上方，小白的抱怨应声传来，王尧的视野也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还是李雪雁家的客厅，还是他早上窝着的那组沙发，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王尧的胸口上坐着他的授业恩师——张墨白小姐。

“都怪你，我好不容易打到这一关！”

把手柄一丢，小白抱怨道。

而逐渐理清了状况的王尧也跳了跳左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小姐你是打算用盆骨谋杀在下吗？”

“诶？你这家伙占着沙发还有理了，我打游戏都没处坐，勉为其难的坐你身上已经是通融的选择了！”

“那边不是有瑜伽垫吗，你自己去扯一张啊。”

“人家不像你一样天天住在雪雁姐家里，对这哪里放着什么都了如指掌嘛~”

K.O

这话一出，王尧直接哑火了，而厨房那边的李雪雁虽然不做反应，但其实在王尧醒来后第一时间就竖起了耳朵开始严密“监听”，此时更是被羞的面红耳赤。

“小白...”

“干嘛？”

“我感觉你学坏了。”

“有么？为什么不能乐观地理解成我们互相之间的认识更加全面了呢？”

但闲话归闲话，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姑奶奶，王尧赶快从她屁股底下抽身坐起来，先环顾四周确认李雪雁不在附近后，又压低声音说到。

“小白，你给我的那枕头好像坏了啊...”

“诶？怎么可能！”

“真的啊，我这几天睡觉老是做奇怪的梦，醒来之后有忘得干干净净的。”

“那是你没睡好吧！”

“不是啊...那梦特别真实，就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似得，除了你给我的枕头外，我从来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

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王尧继续说道。

“虽然这几天的梦我记不清了，但最开始的那个还印象深刻。嗯...怎么说呢，大概是一片废墟，那城市临海，额...还有许多狼头人。这梦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啊、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你最近是看《暮光○城》了吗？”

“不是那种美型的狼人啊！我梦里的那玩意贼可怕，就像...”

然而，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在开饭前能讨论出结果的，王尧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在小白答应帮他检查下那枕头后，便不再提了。

而饭桌上，这两女一男虽说也不算陌生，但三人共进晚餐时的气氛也的确算不上融洽。

一股十分诡异，甚至让王尧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在胃里上下翻涌；他隐隐预感到，这俩姑娘绝对是达成了什么共识，有备而来。

“话说回来，小白，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最终没忍住，王尧还是率先开了这个口。而对方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犹豫，大大方方的回答道。

“这个啊，今天约了雪雁姐去喝咖啡，聊得很开心甚至还有些不尽兴，所以我就继续来蹭晚饭啦。今晚还有女孩之间的夜谈会，雪雁姐我就暂时先借走啦~”

“哦。”

面无表情地加了一筷子菜，王尧一边咀嚼一边点头。

然而，虽然看上去古井无波，这家伙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可是丰富无比；毕竟早上看见李雪雁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门，又不愿意透露去见谁时，王尧还是挺在意的。一听是去找小白了，这心里的疙瘩瞬间就解开了。

只不过，解开归解开，更大的谜团接踵而至。雪雁和小白，一个终极宅女，一个网瘾少女，怎么会好端端的约出去喝咖啡呢？

这两个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坐在家里可以扎根的类型，平时拽都拽不出去，今天相约出门又一起回来，再加上雪雁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毫无疑问，这其中必有蹊跷！

接着，小白又晃着小脚丫上挂着的那双白兔拖鞋，笑眯眯又有些神秘地说道。

“哦、对了，今天开始我也要搬过来；雪雁姐已经同意了，王尧你没什么意见吧。”

“啊？哦...我能有什么意见啊，我跟你一样都是食客。”

“诶~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比如这样的那样的，还有内样内样的？”

小白用自己的眉毛疯狂说话，而李雪雁和王尧则默契地将头偏向两边，专心对付眼前的饭菜。

但一码归一码，就在小白得意忘形的时候，王尧突然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话题来转移气氛，便清了清嗓子说到。

“对了，大后天小玉就回来了。虽然她不在妖怪办了，但我觉得大家毕竟共事过这么久；我想去机场接一下她，你们俩那天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