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啦啦啦...”

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余雪不打伞，不穿雨衣，享受着这份只属于自己的宁静。

“啦，啦啦、啦啦啦...哼哼...”

哼唱着空灵地腔调，她踱步在雨巷中，似乎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却又享受其中——仿佛这次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单纯是在这巷子里走一遭她便能得到满足。

“滴、滴滴滴滴滴答，滴、滴滴滴答...”

坐在一处破败的围墙上，她环顾四周，表情很难用单纯地悲喜去形容。

这里是老城区，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大多数人都领了钱搬到新房子里去了，只剩下这一堆被砸的稀烂的残垣断壁。

坐在墙上，余雪晃荡着双腿，那对漂亮的圆头小皮鞋让她少了几分学姐的气质，多了几分少女的可爱。

今天的她是长发，一如既往地将其束成两股置于胸前；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有些水手服设计的罩衫，黑色百褶裙，黑色裤袜...

坐在雨中仰望天空，她突然笑了，然后长舒一口气。

“是《风之谷》里的，那小调，我学的像吗？”

转头，她冲着树上躲雨的乌鸦问到。

“别躲在花叶后啊，我都这么孤独了，难道就不能飞下来陪陪我吗？”

转了个朝向，余雪将一条腿架在了残垣上，一条腿耷拉在下面，朝着乌鸦打开了话匣子。

“你也是一个人生活吗？父母都去哪儿了？被杀掉了吗？”

眨了眨眼，第二次环顾四周，余雪又开口道。

“我知道的，这里原先的居民很讨厌你们。不过那倒也不是他们的错，毕竟你们总会把垃圾袋撕开，弄的满地都是。哼哼、不过别怕，我不讨厌你们，我不会伤害你的。”

冲着树上拍了拍手，余雪喊道。

“下来吧，小乌鸦。”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根快速飞来的锐利鸦羽。

呲——

电光火石之间，余雪的脸颊上就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从中渗出的鲜血很快跟雨水混杂在了一起。

同时，树上的乌鸦也飞了下来，化作人形。

他身穿黑色西装，留着有些波浪、刚到肩膀往下一点的中发。看面相，可以说十分英俊、也可以说十分漂亮。

“果然，就是你错不了！”

哪怕这人开口了，也难辨其性别。

那有些中性的声线可以说是稚嫩的少年，也可以解释为飒爽的少女。

余雪看着这从树上飞下来的乌鸦，眼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惊讶；她擦了擦脸上的血，不无挑衅地问道。

“小乌鸦，今天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么？”

“我平时隐藏起来是因为这副面孔会惹是生非，今天对付你这邪魔，当然不用顾忌那些了！”

没错，他便是妖怪办的鸟哥，这个部门名义上的领导。

“邪魔...你是...说我吗？”

眨了眨眼，余雪有些奇怪地看着鸟哥，继而反问道。

“可是...我是人啊，如假包换的人...”

“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术能伪装的如此天衣无缝，但就凭你这镇定的反应，我也敢去确信你就是那个非人非妖的怪物！”

“你要杀了我吗...？”

余雪有些失望的问道。

“可是，你们刚刚抓了一个‘弥’。那家伙才是怪物，我是人啊。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擅长战斗...”

◇

耻辱...

此时此刻，李雪雁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两个字。

耻辱！

那声音就像窜进脑海中的飞虫那样，怎么赶都赶不走。

自与胡玉儿那家伙认识以来，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便没有停息过。而其结果，也是以李雪雁输多赢少。

从性格上来说，胡玉儿是典型的功利主义，总会选择最快、成本最低的道路；而从深宅大院里走出来，一路上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坎坷，也不被父母寄希望以继承家业的李雪雁——她的人生是简单模式，色调也更为明亮。故而，面对极端功力的胡玉儿，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认为手段应当有其正确性，否则结果便毫无意义。

而若论道行，李雪雁前世作为一株小树苗被赠予李家先祖时，已经相当于“重生”过一次；那是桑海古树被烧毁后，保留下的一颗种子。因此，将每一世的年龄相加，李雪雁是远远大于胡玉儿的。但奈何这狐狸虽然看上去懒散，却在修行上是一个实打实的不世之材，刚过百岁便能开方寸天地，又学了一肚子涂山的秘法，精通制作宝物的本领。如果真动起手来，李雪雁的确是略差一筹。

再退一步，作为女人，虽然李雪雁自知容貌过人，但由于性格中的逆反，以及对于那些只因容貌而曲意逢迎的人十分厌恶，便故意将那份国色天姿隐藏起来。这本来是她自己的选择，但也侧面证明了李雪雁对自己的外貌有着充足的自信。

可所谓棋逢对手，这次她比的是一个狐狸精；哪怕去认真地着装打扮过，每每当两人一起出席社交场合，热情似火的胡玉儿还是比她这个不苟言笑的冷美人更来的有吸引力。更要命的是，那狐狸精不仅惹得男人心动，对于女性的杀伤力也不遑多让。

就这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前提下，两人只要同时到场必定会比上一番的潜规则也算是定下了。

然而，这种攀比今天可能会画上一个句号，以胡玉儿的完胜告终。

毕竟现在李雪雁，可是为了应付家族催婚，找了胡玉儿的外甥来当自己的“男友”去顶替，这要是让那狐狸精知道了，恐怕得高强度连续嘲笑一个月不止。

“完了...”

李雪雁往桌上一摊，而钢琴那边也适合时宜地切换成了命运交响曲。

此刻，桌对面的两人一个半昏迷、一个低着头，正在等待那个十几秒钟后就会到来的审判。

“哟、李少爷，别来无恙！”

胡玉儿自门口款款走来，跨着一个黑色的小包，穿着一身同样是斜襟、但颜色为黑，款式更长的晚礼服。虽然论价格和手艺肯定都不如李雪雁身上那件，但毫无疑问也是高档货。

而她脚下那双鞋，仿佛就是在看了李雪雁今天的那双海蓝色恨天高之后，特意挑选的一样。现在的胡玉儿穿着一双恐怕得有十五厘米左右的，镂空设计以山茶花纹样和细钻作为点缀的瓷白高跟，恰好比李雪雁那双还高出两三厘米。

“您更加美丽了，胡小姐。”

绅士地为其将椅子拉出来，待对方入座以后，李泽天准备冲着对面那两人介绍胡玉儿。但到了这时，他才发现就这么短短十几秒钟，桌对面那二人似乎都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变得萎靡不振了。

“额...姐、王哥，你俩怎么了？”

“没...没什么...”

强忍着直接跑路的冲动，李雪雁恨恨地抬起头，看向那红光满面的狐狸精，心中暗自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震声说到。

“没想到...是你呢，胡小姐...”

“诶？姐你跟胡小姐认识吗？哈哈、那可太好了，这世界可真小！”

自然，心细如李泽天肯定发现了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但还是想让这顿饭在相对欢快的气氛下吃完。只是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历下城的朋友，居然刚巧是自己亲姐的死对头吧。

但转过来分析，历下城这地方也不大，能攀上李少爷这关系的人必然身份特殊而且有些权利，再加上既然要一起吃饭来中和气氛，那么年龄肯定也不能相差太大。

这样想来，请到胡玉儿来的几率还真不算低。

“诶、小李，听说你之前订婚了。怎样，洋媳妇还吃得消？”

不由分说地，这狐狸刚一屁股坐下，就机敏地发现了这桌她最大；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个荤段子起手。但李泽天到也算是作为李家继承人被培养的优秀后生，倒也不脸红，镇定地答道。

“玉儿姐，我们这才订婚。我和她都是反对婚前性行为的。”

不躲不闪，正面用最为正规的语言答复回去。

李泽天的回应虽然看上去规整但却也有着巧思，毕竟这么一说，对方便很难再继续这话题，自己也不会因为避讳而落了下风。

然而，胡玉儿这开场的荤段子只是声东击西，她根本对作弄李泽天没有半点兴趣，对面那两个缄口不言的家伙才是她今天的主要调戏对象。

“诶、这就是你姐的男朋友啊？不是说好才貌双全的吗，怎么这么普通？”

王尧一听矛头转向了自己，立马浑身一颤。

但好在李泽天也算是够义气，直接帮他接了下来。

“玉儿姐，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那套标准。我姐自我记事以来，无论相貌还是内心都可以用出尘二字形容，从来不去追求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我想她一定是看中了王哥的内在。”

顿了一下，李泽天又说。

“更何况，好男儿不以文眉柳腰作美，王哥他这人高马大、双目有神，我倒是认为已经足以称之为美了。”

“哦...是吗...”

没品地咬着盘中的香肠，胡玉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说道。

“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像是个普通大学生啊，真有你说到那么好？”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学只是一个上升的渠道，以后造化如何还得看个人的努力；有人名校毕业默默无闻，有人却还在上学时便创出了一番事业，我认为学历只是评判人的标准之一，不能成为全部。”

“但他那样儿我觉着也不像是在大学里能创业的人啊，不把他娘的老本陪光都已经万幸了。你看、他那憨憨的眼神儿。”

她在生气。

现在王尧终于可以确定了，胡玉儿在生气！

毕竟作为跟李雪雁不对付多年的死对头，这狐狸怎么可能允许王尧去帮她，尤其还是这种性质模糊的事情上。

虽说王尧很想跟胡玉儿解释，自己也是因为不小心进了李雪雁的被窝，作为赔礼迫不得已。但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毕竟如果不解释顶多是被判个三十年，解释了估计直接就死刑立即执行了！

“嘛、不过也罢了。的确是人有千百种，嗜好千万种。天上飞的理解不了水里游的，能走会动的也理解不了埋头扎根在土里的。我前几天看一篇研究，说连植物人都有想法呢，不知道真的假的。”

咔——

李雪雁那边传来了一声怪响，但胡玉儿却根本没有一丝打算收敛的样子。

“哎、雪雁，你这是干什么。虽然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但这边的玻璃杯也挺贵的，一个好几千呢。来，换我这个，刚好我今天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很显然，今天胡玉儿绝对是补了课的；这不论是窝囊人的技巧，还是那看到王尧和李雪雁时一点都不惊讶的反应，都深深地出卖了她。

不过，恐怕这狐狸要的就是这效果。

今天对于她来说是一场盛宴，可以尽情地在死对头的雷区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