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王尧！”

恍惚中，这个历下妖怪办的暂时负责人先是一惊，然后打了个冷颤。

“啊、啊？怎么了，小白。”

“什么怎么了，我还想问怎么了呢。你昨天遇到什么了吗，今天一直失魂落魄的。”

叉着腰，这只王尧最熟悉的、十八岁的小白抱怨道。

年后回来的路上，那个二十四岁的小白便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或者说，是被强制送换回她所在的世界去了。

诚如其所说，她对于未来的“记忆”大部分都被封印，只有在靠近目标物时才会觉醒相关的记忆。故而，在回到历下城之前，她记起了当年自己十八岁时，会在这里出现的事情。

同一个时空中两个相同的存在碰面会相斥，就像当时机巧世界里的胡玉儿和阿琳遇到现实中的她们俩人时，现实中的这二人就会被强制弹出那个机巧世界一样。当时那二十四岁的小白也由于这个机制，没能见到十八岁的自己。

“没事儿，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显然，王尧没有说实话。

新年后，鸟哥被调回上华，林清华则被安插到了静海。

而自从胡玉儿和李雪雁两人离开，他就接任了历下妖怪办的管理人一职。虽然王尧内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也认为自己并没有统筹这历下城周遭里侧世界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当小玉将这个重担交给他时，王尧还是义无反顾地接受了——他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他想要成为胡玉儿的力量，去帮到她。

“真的没事儿吗？你要有麻烦一定要告诉我哦，嗯...虽然我在处理文书方面帮不上什么忙，但其他方面多少能搭把手。”

将手背在身后反扣着，用那黯金色地双瞳仔细地观察着王尧的一举一动，小白生怕对方心里藏了事。然而，就王尧的立场来说，他也很难把这种臆测当做去麻烦小白的理由。

“哎呀，我像是会跟你客气的人吗。与其担心我，不如多回家看看。”

是的，王尧之所以刻意隐瞒起了自己的疲惫，并非完全是因为这件事可大可小。更重要的是，小白之前向他提出了请假的请求。

小白想请一个长假。

据说，这次回家过年，她得知了自己的爷爷似乎时日无多。并非身体抱恙，而是那般仙家往往都能预测到自己的大限，希望小白能在其生前早些正式接过掌门的位置。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低着头，小白少见地犹豫了起来。

今天所有的文书工作已经结束，妖怪办也只剩下王尧小白二人；这个平日里开朗的金发女孩，在过年回来后就显得心事重重。王尧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他知道、小白想要找些事情做，去逃避家中的事情。

或者说，是去暂时忘记家中的事情。

成为景山实际意义上的掌门，这对于小白来说是一个避无可避的责任。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避免这件事更早地到来。可这次回家，小白的爷爷大限已到的事情，却让她无法再心安理得地逃避了。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王尧一行人遇到危险，以至于这个景山的小掌门走不开时，她才能够继续当那只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

“小白！”

突然，王尧正色道。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会对你说假话。老实讲，小玉她们走了那么久，也许真的在东瀛碰上了点麻烦，也许没有；但比起那些揣测，我认为大家都应该更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指着手边的宗卷，以及墙上被写满的日程表，王尧继续说道。

“我在这里，处理历下里侧世界的各种事物远比跑到小玉身边对她帮助更大。你若担心她们，我认为你也应该先回景山，把自己族内的事务处理了再回来。你不是我我们的无偿劳力，不应该把妖怪办的事情优先于自己家族内部的事情。”

“我没那么想过！但是...我们不是朋友吗？！”

张墨白显然有些急了，她生怕王尧误会了什么。但后者却一笑，继续说道。

“我知道，所以你应该先回家处理自己的事。我们不是朋友吗？”

耸了耸肩，王尧反问道。

被这么一说，小白也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在她印象中多少显得木讷的徒弟，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变得会说话了呢。原来当上领导之后人就会快速改变，这句话不是骗人的。”

“有吗？我倒觉得自己啥也没变。”

打量了打量自己，王尧不以为然。

这师徒俩相视一笑，小白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说到。

“那么...我可就真回去了。这一走少说俩月，多了可能半年，你这期间一个人在历下城，遇到了危险怎么办啊...？”

“看你说的，这里好歹是小玉经营了过年的地盘，还有姜别老爷子照应；暗地里又有池老板他们帮衬，我在这里还能被谁给盯上？再者说，现在我也挺厉害的了。”

“哼、傻徒弟，当了两天领导尾巴还翘起来了，在我回来之前不准懈怠，等我回来对练的时候，务必得在我单手下撑过十五分钟，听见了没？！”

“啊...？不是，小白，这多少有些超纲了吧。”

一听这要求，王尧立马愁眉苦脸了起来。

小白一只手跟他对练时，那攻势依旧凌厉无比，之前王尧就没撑过五分钟大关过，如今一下子提高三倍着实强人所难。

但张墨白才不管那些，一叉腰一昂头，那得意的小脸与胡玉儿多少有几分相似；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那我不管，总之、我走了，好好保护自己啊。”

说着，走之前小白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将那个阴阳鱼发卡摘了下来塞给了王尧。

“哦、对了。这个，你拿着！”

“啊？不好吧，这东西不是很贵重的吗？”

王尧在梦境里听小白说过这个发卡的价值，有些不太想收，但对方却执意要塞给他，并说道。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那么多怨言！感到危险的时候，就对着额发卡喊‘师父救我’，我就来啦。嗯...不过考虑到延迟，可能来的会很慢，反正你觉得有危险就喊吧，让我白跑一趟我也不生你的气，千万别爱面子，快死了再喊啊！”

小白的话虽然粗糙，但里面的担心无比真切。

王尧也是颇为感动，一时语塞没能说出什么，一米八多的大老爷们居然有些哽咽了。调整了好大一会，才开口道。

“谢谢你，小白，真的谢谢你！”

“干什么啊，弄的这么煽情，我最讨厌这种场面了。真是的...早知道不给你了...”

夕阳透过妖怪办的百叶窗射进房屋，小白骂骂咧咧地转过身，知道再待下去自己就要改变主意了，直接快刀斩乱麻地跑出了屋子，留下一句话。

“我一定尽快回来，等我！”

旋即，便不见了踪影。

王尧也怅然若失地看了看周遭，往日这人气旺盛的妖怪办如今连最后一个陪他留守的伙伴也走了，说心中没有不舒服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很清楚，现在正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也是证明自己的时候。唯有将这个最艰难的时期平安无事地应付过去，他才算是真正进入了里侧世界，参与到了其中；而非一个只能被保护的累赘。

现在，立场翻转。王尧不仅不是那个被照顾的一方，还必须去照顾人了。

◇

“两份，对的、两份。有一份少加辣子，麻烦您了。”

回家途中，王尧骑着他那辆小电驴路过牡丹街，买了今日份的晚餐。外卖虽然方便，但始终和店铺里的味道有些差别；他也打算偶尔换换口味，并去看看那个人。

本打算就这么回家，但在路上王尧三思后，还是调头转向了一间花店。像他这种直男平日里肯定是与此地无缘的，之所以今天性情大变，主要是因为接下来要见的人十分棘手。

“您好，我接下来要去探病，请问有什么推荐的吗？”

店内那年轻的姑娘先是有些冷淡，可却逐渐变得热情起来，详细地询问了王尧有关那病人的一切，然后给他杂七杂八地配了一大束花。

显然，他被当做冤大头坑了。

王尧虽然木讷，但并不是个傻子；恰恰相反，以往的他对于价格方面十分敏感，甚至有些锱铢必较。但自年后从上华回来，他这方面也开始变得“木讷”起来了。

他不清楚是由于经济上的宽裕，使自己开始对价格的概念感到模糊；还是由于事务缠身，自己不再像以往那样有精力去因为这些小事而劳神。

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王尧正慢慢地变得像胡玉儿那样，开始用钱去买效率；他根本无心与店员计较，让对方把那些昂贵且不必要的花束拿出来。毕竟一百元和几百元对于他来说，现在都显得不痛不痒；反倒是一想到计较这些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时，便头痛欲裂。

王尧现在只想赶快买花，赶快去看那个人，然后赶快结束这忙碌的一天去躺回床上——他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也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些变化。

“您好，您的花包好了。”

九百九十八。

眨了眨眼，看了看店员那明媚的表情。她再也不能因为王尧的那辆小电驴而疏于待客礼仪，话也相比刚才多了太多。

“您的那个她会早日康复的！”

依照着与王尧刚才的对话，店员在其临走前又补充道。对此，王尧也只得无奈一笑，毕竟他今天去看的人虽然是女性，却并非女朋友，甚至算不上是朋友。

在车篓里插着那束昂贵地花，王尧一路驶入李雪雁家所在的小区，并刷脸回到了李雪雁的那间大平层——没错，他还是回家了，但看望病人的行程依旧不变。

打开灯，将花束往茶几上一放，王尧把刚才从牡丹街那边买来的两份小吃分开，自己的那份留在了外面，另外少辣的一份跟花束放在了一起。

接着，他从腰间解开钥匙扣，把那个胡玉儿送他的“法宝”变作原本的大小——一支矿泉水瓶，从外侧看上去没什么好说的，但里面却别有洞天。这瓶内有一座三层小塔，除了当日在龙宫街躲避叶彩时王尧进去过一次，那之后他便没怎么使用过了。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这里面却多了个常驻户。

整理好表情，王尧拿起花束和小吃，打开了瓶口飞身进入其中。瓶内已经被胡玉儿改造成一处有山有水的灵地，那座小塔也就立在不远处。

“嘶——”

看着那座塔，王尧面露难色，思量许久还是走了进去。一路踏着旋转楼梯，来到三楼门前敲了敲，道。

“维罗妮卡小姐，我现在能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