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这到底...”

面对这居坐在推车上的怪物，王尧生理性的感到了不适，再加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味，一股难以抗拒的呕吐感油然而生。

但是，在那心防崩溃的前一秒，王尧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阿琳并非胡玉儿。她们俩也许曾经实力相当，但胡玉儿是指挥者，阿琳却只是个执行者。

现在的王尧没办法像当日龙宫街时那般，将所有的思考全权委托给胡玉儿，他必须担任起决策的重任。

“阿琳，我们分两面进攻！”

强行摒去语气中的迷茫，王尧给出了一个初步的方向。

虽然在小白的战斗哲学中，观望对手的招式比起进攻来的更为重要，但此时此刻王尧却已经无心再去遵循这条规则了。

若对手是人还好，但面对那种腐肉堆积而成的怪物，他哪怕多一秒也不想停留。更何况，自从进入这间隙之魔的里五脏以来，阿琳找回了状态、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至今为止的战斗甚至都不能用“战斗”来形容，那更接近单方面的碾压、屠戮。

这种顺利给了王尧自信，让他选择了更为激进的先攻。

由于那坐在推车上的肥胖巨婴看上去就令人不想接触，王尧也效仿当日的法子、在拳头上用灵力凝结成刃，打算以这层隔膜作为攻击手段。

然而...

嗖——

一阵破风声掠过，两把兵刃先后从天而降。

是暗器？

这个想法还没在王尧脑中停留多久，便被打消了。只见那两把天外飞来的兵刃一粗一细，可拆可合。接近钥匙的构造在王尧看来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当时他在渡世虹船上一路过关斩将时所用的那两把武器！

“怎么可能？！”

本以为回到了现实世界，这两把梦中的兵刃也随之烟消云散，但如今却不知为何失而复得。

难道...渡世虹船上的事情并不只是单纯的梦吗？

“不管了！”

将这问题抛在脑后，王尧屏息凝神，想要专注于眼前的战斗。这两把兵刃也许算不上是最具威力的，但却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如今能够失而复得，实属意外之喜。

使两剑相接，挥舞直刺那肥胖巨婴的腰眼；王尧这本是试探性的一击却意外得手，扎实地砍在了那魔物的身体上。

然而，一刀虽深却不见血，反倒是迸射而出的脂肪溅的满天都是。

“湖水，保护我们！”

而另一边，阿琳眼疾手快，将手置于胸前做了个简化过的祈祷手势，瞬间幽蓝色的流体灵力便附着在了两人周身，挡下了那漫天飞溅的脂肪。

嘶——

脂肪掉在地上的部分迅速开始反应，仅仅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也能腐蚀出半米深的坑洞；这瞬间让王尧冷静了下来，但却没能叫住阿琳。

“交给我吧！”

自信一笑，阿琳唤出银矢冲锋向前。

若以常理去判断，她与那肥胖魔物的实力差距有如天渊之别。哪怕魔物下方的手推车里有复数的灵力反应，但比起阿琳心脏中那浩如瀚海的灵力源泉，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而战斗场面也果不其然，任凭那魔物如何招架，阿琳手中骑枪般的银矢总能找到角度直刺其要害；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魔物便已经被刺的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阿琳...”

随着战局的进展，王尧心中的不安也随之水涨船高。

冯双劫曾经说过，这间隙之魔的内部已经是半个异界了，许多基础规则都与现实世界不同。但如今，除了街道上的住民都被异化成了怪物外，两人还没发现任何规则形式上的异样。

“结束了！”

右手收枪。

左手高举。

只见阿琳轻描淡写地在空中一握，那肥胖巨婴身上的纹章也随之碎裂，巨大的灵力爆炸将其赶下了手推车，而接下来连环不断的轰炸更是将其从物理层面上击了个粉碎。

没有尸骸没有骨头，那腐蚀性的脂肪自然也无从溅射；面对非人的怪物时，没有了仁慈之心的阿琳居然能恐怖如斯，这是王尧万万没有料到的。

“呼呼...没想到这就是第一个灵力汇聚点，只要再打败三个像这样的家伙，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对吧。”

擦了擦头上微不可查的汗珠，阿琳在斩杀了这魔物后甚至没怎么喘息；这还是在她失去了圣枪和圣铠，用自己并不算熟悉的武器第一次作战所收获的成果。

“怎么了？王尧，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说话。我...”

“阿琳...阿琳你什么时候爬到那车上去的？！”

惊恐中的王尧终于开口了。

而这时，阿琳也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那肥胖的巨婴的确被炸死了，在那火力十足的灵力爆炸中没有魔物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琳自己却被绑在了那手推车上，手脚都被漆黑的灵力束缚住，双眼亦被蒙蔽，就像是个受刑者一般！

“诶？！！”

被点醒之后，阿琳亦发现了这诡异的情况。整个过程没有征兆没有痛苦，她仅仅是在某个“间隙”里，在一不留神的情况下，就被绑在了那手推车上！

咕噜——

咕噜——

手推车下方那些戴着面具的血肉又开始叫唤了。

跟来时不同，那叫声更加频繁，甚至还充斥着一丝丝喜悦。而这时，王尧才恍然大悟！

“那魔物的本体不是刚才的巨婴，那巨婴不过也是个受害者！车子！车子才是魔物本体！”

嘻嘻——

在被道出真相后，那推车底盘上一连串的苍白面具、其上的表情也从痛苦变作了奸笑；他们的笑声细密且刺耳，并且像是捕获了新猎物的猪笼草一般细微地抖动着。

“阿琳，快下来！那东西有鬼！”

“我也想下来，可是...”

焦躁的扯动着身上那些束缚器具，阿琳虽然还保持着清醒，但却不知为何比起刚才少了些什么；她现在就像是个无力的普通女孩那般，什么都做不到。

王尧第一时间开启了灵力视界，将自己的视野变为了单调的大色块。

果不其然，如今阿琳体内的灵力空空如也，而她身下那被囚禁在手推车里的魔物群们则由于得到了滋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活化起来。

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王尧？你在那里吗？拜托...帮帮我...”

声音里已经带有了哭腔，这位强大的圣女小姐显然在实力上过关，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心理素质。和王尧一样，两人都曾经与胡玉儿搭档，并且习惯性地担任“被命令”的那一方。

而如今，必须有人担起指挥的大权。

“我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发生了什么？救救我！有什么东西趴上来了！”

自然，未被束缚住的王尧当然看得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原本蜷缩于面具后的血肉们纷纷生长，伸长了脖子从手推车的底盘中爬了出来，开始贪婪地向上方蠕动。此时的阿琳就像是个鲜美的祭品，只要将其生吞下去便能获得无上的权能。

王尧并没有理会阿琳的哀求，一直缄口不言。

并非无情，而是他很清楚现在可不是说些温柔的话，去让那位圣女小姐平复心情的时候。

底盘中的恶灵们苏醒的很快，一旦它们尽数爬出，那么单凭王尧自己绝无胜算。在这最后的十秒，不、也许只有八秒的时间里，他必须做点什么。

此时的王尧空前冷静，他想起了小白那如同铁律一般的战斗哲学；先观察，再行动。哪怕只有八秒，王尧还是选择了观察、回忆。

刚才自己轻而易举的就在那肥胖巨婴身上砍了个伤口，虽然有强酸一般的脂肪飞溅而出，但那攻击却并不致命；哪怕没有阿琳掩护，自己也可以避开。

从战斗开始到那巨婴死亡，它都没有做出过任何有效反抗，手推车底盘中那些蛰伏的魔物们也都沉默以对，就好像...

就好像在引诱别人攻击那般！

“就是这个了！”

思路一定，王尧飞身而起。

他将钥匙重新拆分为两把，右手持着外鞘，飞身劈向束缚着阿琳的皮锁套。然而，那本来分金裂石的兵刃却像是泥牛入海，被巨大的弹力给推了回来。

嘻嘻——

那环绕在其周身的血肉恶灵们的嗤笑声更加刺耳了，它们将王尧团团围住，以现在的体位来说他已经无路可退。

然而，王尧却没有一丝迷茫，在那右手声势浩大的佯攻掩护下，其左手所持的钥匙内芯寒芒一闪，精确且冷静地刺中了他真正瞄准的目标！

阿琳的左腿！

“得罪了！”

王尧手上用力一剜，鲜血迸射而出；如此板上钉钉的伤害行为直接触发了那血肉恶灵的法则，阿琳身上所有的皮锁套瞬间被解开，而王尧则成为了推车上的新祭品。

是的，这便是他刚才孤注一掷的依据。既然那车子下方的恶灵们引诱阿琳攻击肥胖巨婴，完成了第一次置换，那么王尧也打算攻击阿琳，将自己作为祭品置换上台，解脱前者！

但是，与阿琳被锁上去时不同，王尧不仅不慌忙，反倒面带笑容。

“哼哼，抱歉啊各位，这次来的人可没多少灵力供你们吸取。”

失去了阿琳这个巨大的灵力源头，那本来已经活性化的恶灵们瞬间枯萎，他们哀嚎着、想要缩回底盘里，但却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被释放出来的阿琳不再轻敌，手持银矢双目紧闭，哪怕已经失去了圣铠，在她需要时身上那数以万计的祷文却依旧能够亮起，它们环环相扣像是一张灵力网络，将阿琳心脏中最纯净的力量毫无衰减地传送到银矢上。

轰——

如同战斗机起飞一般的音爆声瞬间震碎了周遭所有的玻璃，但其威能却被精准地收缩在了银矢之内；飞矢快而精准地命中了推车，没有一丝外流的灵力，哪怕是坐在推车的正上方，王尧也毫发无损。

那藏污纳垢的底盘箱子终于被打破，无数的血肉恶灵在外界见光而死，带着哀嚎和诅咒升上天空。

“亵渎者！亵渎者！”

他们咒骂着，似乎很不甘心。

“你必然经历三种苦难，而后凄惨地死去！可恶的亵渎者！”

然而，对于王尧和阿琳来说，这些小小的噪声已经无所谓了。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心中只有一件事——赢了！两个都不擅长指挥的人，在经历了各色各样的意外和偶发状况后，终于过了这有惊无险的第一关。

“哈哈，阿琳，真不愧是...”

王尧本想说些应景的鼓励话语，却没想到阿琳在看见他走过来时突然蹲在了地上，满脸通红地将头埋在了膝盖里，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道。

“唔嗯.........又被你看到这么丑陋的一幕了...好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