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房间令人感到安心，柔和的光线亦使人顿生困意。

坐在那张上了年头的沙发上，伊万老爹擦拭着他的猎枪。从那枪管的光泽程度来看，他恐怕已经许久没用这东西打猎了。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他是个猎户，收入很不稳定。”

低着头，伊万一边给枪托上蜡保养，一边说道。

“气候温和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一旦到了秋天，便很难再见到那些野生的鹿——山里的狼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为了找到更多的猎物，不得不往深处走；而狼群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下山、来到靠近村庄的地方...”

顿了一下，伊万眨了眨眼，似乎回想起什么。

“当时，我作为妖族的血脉还没有觉醒，自然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不过是帮他背着捕兽夹，干一些没什么技术的体力活罢了——打猎不是莽夫的工作，它比拼的是耐心与经验。我一直觉得，自己学不成，若以后我也靠这行谋生，迟早会饿死。”

说着，伊万笑了。

“所以我才跑了出来，来到了莫斯科。哈哈、当年我要是有你这把枪，恐怕如今应该在子承父业、继续在山里当一个猎户了。”

诚然，在他对面坐着的人，也有一把枪。

只不过...那枪有点奇怪。

它看上去像是一把狙击枪，通体黑灰色，上面细密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在扫描什么。不论是枪托还是枪身都透露着满满的科技感，而那枪的主人，则更甚之。

他穿着一件将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的纳米外衣，就像是机战片里的驾驶员；胸口和要不挂有两组外接式的电子甲胄，可以精确到毫秒去分析周遭的状况。

而那顶遮住其真容的流线型头盔，更是将这本就满溢出来的科技感，又提升了几个档次。

“我这把枪？”

端起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武器，那头盔人轻笑道。

“这不过是制式武器罢了。可惜，若非有规定，我也可以送你一把。”

此人的声音很尖，是典型的电子音，恐怕是不想让人知道真实身份，而进行的加密处理。

“X”，这是他的名字，也是有关此人唯一的情报。而他此来俄罗斯，也不为别的事情，只是单纯地受人之托。

“所以，您是打算驳回李少爷发起的合作邀请吗？”

X翘起二郎腿，露出了与他那未来战甲连成一体的靴子底部，上面有两个类似于推进器的孔洞，看上去比飞机的涡轮发动机还要精密数倍。

“我何时这么说过了？我只是在考虑——你知道的，人上了年纪总是举棋不定。”

仰在沙发上，伊万显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一改与胡玉儿谈判时那雷厉风行的态度，开始兜起了圈子。但他对面的人显然没有那个耐心。

“伊万先生，这世界上没有开奖后才开始售卖的彩票，您的举棋不定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当保罗·马丁到达静海时，李少爷就不会继续等下去了。”

“你也说了、是那孩子‘到达静海’之后。那车很慢，我还有很多时间思考。”

接着，伊万老爹又说道。

“更何况，车上的游戏很有意思，我不想做那个不解风情的人。你若想要快些复命，不如也去那列车上走一遭如何？”

说着，伊万接过了安东尼那里递过来的车票，放在了X面前。后者则犹豫片刻，收下了那黑色的票据。

“也罢，既然您已经开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X便已经站起了身。

“庆幸来的是我吧，伊万先生。倘若李少爷真的生气了，过来的会是那个接近三米高的蠢女人，您不会希望她过来的。”

“尤利娅？哦，那的确，没人喜欢请一只羊角恶魔来自己的家里做客。”

伊万笑着说道。

而X出门时，伊万老爹又叫住了他。

“不过，比起那羊角恶魔，我倒更关心。你到底是谁？X。”

“我？”

思考了一下，这个未来战士简介地答道。

“一名警察。”

◇

另一边，王尧经历了千辛万苦，跑了三十多节车厢后，终于来到了乘务室。

“发生了这种情况，实在万分抱歉。啊...我看看。”

年轻地乘务员收下了王尧的票据，在那边摆弄检查了很久，头上细密地汗珠越来越多，却仍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奇怪了...按说一人的票根只能进入一人的房间啊。这上面的确写的是王先生您的名字，没理由会连接到那位女士的屋子才对...”

妖怪列车主打的就是一个安全正规，并且宣传口号也是“给您一个移动的私人空间”，这种封闭、静谧的旅行体验已然成了一种品牌印象；用自己的票根能够进入他人的房间，这要是传出去了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故而，那乘务员十分重视此事。

但关心则乱，越弄越急、越级越乱，慌张之下那乘务员一个手滑，甚至将票根弄飞了出去。

而正当那票根飞舞在空中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捏住了他，并将其送换到了王尧那里。

“车、车长？！”

抬头一看，那乘务员吓了一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趟列车的总负责人，谢尔盖·罗曼诺夫。他穿着一件大衣，身形高大、却有些佝偻，就像只巨大的秃鹰一般。

不过，熟悉车长的人都知道，他人其实还不错。

“...是吗？用票根窜到了别人的房间里？”

听完了来龙去脉后，车长拿起票根仔细端详了一番，转头对王尧说到。

“抱歉，我也没能看出这票根有什么问题。但是冒昧问一句，您是人类与妖怪的混血吗？”

“额...嗯，是啊。”

迟疑片刻，王尧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而一听这话，车长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遂面带歉意地说道。

“抱歉啊这位乘客，这也是我们车上的一个老故障了。这票根虽然能够百分百的识别妖族，但对于人与妖的混血儿却不那么灵敏。当车上出现复数的混血时，就有时会被识别错误。但毕竟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已经十几年没出现了，所以这回审核出现了纰漏，还请见谅。我一会回去手动调整传送点，之后便不会有错了。”

“哦、哦...我倒是无所谓，但那位女士当时正在换衣服，恐怕被吓到了。待会能排个工作人员，跟我一起去解释下吗？不然，恐怕她这一路上都得担惊受怕的。”

王尧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全。

女性出门在外，本就不方便的情况要多一些。换衣服的时候，被这么一个大男人闯进来，在之后的旅途中一直处于神经过敏地状态也算正常。

去做个解释，合乎情理。

只不过，这次...他可能找错了对象。

◇

“嗯，苏巴拉西！”

看着初步采样后得出的结果，优奈满意地点了点头。而胡玉儿则一脸厌恶地用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腮帮子，并竖起一根中指。

“在走廊上就研究起来了，你是完全不考虑可能会有人经过的吗？而且，求你别说你那工地日语了，听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精通12国语言，并且曾是莫斯科大学的首席毕业生，并不存在外语学习障碍。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

“知道知道，又是能激发你那所谓的‘灵感’是吧。”

摆了摆手，胡玉儿不耐烦地说到。

对于优奈来说，“灵感”这个词相当于一个万用借口，而她又是少见的、比胡玉儿还好学的高材生；这狐狸在诡辩上胜不过优奈，想要上去砰砰给她两拳，可又显得有些过分。

毕竟，当初若没有优奈这高明的医术，胡玉儿可能无法活着走到小剑桥。

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过，这才让优奈成为了胡玉儿的唯一指定天敌。不过...这次优奈却没有用“灵感”这个万用答案。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会显得可爱些罢了。”

“哈？你这石女什么时候有这心思了？”

右眼剧烈地一条，胡玉儿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

在她的印象里，优奈是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人；不仅仅局限于学术，其他方面亦是如此。她可以在一个月内学会动作难度大、体态妖艳的钢管舞，可跳的时候内心却不会有丝毫波动，脸上也是空灵一片——对于优奈来说，这不过是一种技术，仅此而已。

“根据我的研究显示，大多数国家的人都会对‘外语说的不怎么好的外国人’产生好感。本地人会因为外国人前来研习自己国家的文化、语言而产生‘被朝拜’了的感觉，对说话结巴的外国人温柔以待、亦能显现出自己的大度，将自己置于‘优位’，从而依靠与生俱来的母语优势获得成就感。”

顿了一下，优奈又解释道。

“反之，倘若外国人说本地语言太过熟练，这种‘优位’便不复存在，本地人也没有了展示自己的空间。反倒会因为外国人将自己的母语说的如此之好、而自己却无法掌握外语，产生劣等感。”

“你到底是心理有多阴暗才能总结出这种理论啊...”

当年住院的时候就听够了优奈的长篇大论，胡玉儿已然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工夫。同时，她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才能摆脱这只烦人的双尾灵猫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一个人来坐车的吗？真孤独呢...跟当年一样。”

优奈无心一问，却激发了胡玉儿的灵感。她用尾巴一撑自己弹跳起来，来到优奈面前有些激动地说到。

“对哦，你不说我还忘了。我有个侄子，是半人半妖的混血儿，你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诶...？”

闻言，有奶陷入了沉思。

作为研究血脉秘法的对照实验来说，样本越多越好，更何况王尧还是稀有的混血。只不过...事若反常必有妖，胡玉儿平日里这么抵触，如今这般主动肯定有鬼。

但是，作为研究员的好奇心最终让优奈铤而走险。她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握住胡玉儿的双手说到。

“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