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对深水城来说很煎熬。

卡萨兰特家族的倒台看似完成了权利上的和平过渡，但余波仍影响着这座城市。

毕竟是深水城银行业的半壁江山，尽管城市方面已经尽可能地减少市民的恐慌，经济秩序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还有一件不算太起眼的小事，是竖琴手同盟互相传递情报时捎带手告诉卡尔的。

深水城食物的价格似乎在缓慢的上涨，涨幅不算大，领主议会们也不太在意。卡尔抵达深水宫时，所有人在讨论的都是紧张的战况。

只不过，绝大多数到场的贵族都和卡尔一样，并不是战争的亲历者，也并不关心战况究竟如何。龙巫教最迫切的威胁已经被消除多时，安逸的生活才是他们需要的东西。

卡尔到场后不多时，米尔特又站到了台前，对着场下觥筹交错的贵族们压了压手。

“诸位！诸位！”

待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后，他才以沉重的表情朗声道：“很高兴，各位记挂着剑湾苍生的贵胄们今日能汇聚至此。我很希望今天在我手中的这份战报能够诉说远征军伟大的胜利和他们凯旋的消息，但……你们自己看吧！”

他一挥臂，肥硕的手中闪过灵光，众人的手中便闪烁出了一张染血的羊皮纸的投影。

原本大厅内愉快的气氛像是瞬间凝固了一般，众人接到羊皮纸之前的表情都定格在了脸上。

“猎鹰堡……沦陷了？”

“怎么可能？不是一直在节节胜利和推进吗？”

“我们甚至除了大价钱雇佣了明檀佣兵！怎么会……”

“猎鹰堡是银月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啊……即便是巨龙僭政最危险的那段事件，这么重要的堡垒都没有沦陷过！”

恐慌的情绪伴随着愈演愈烈的争论在领主厅中蔓延，米尔特也在台上眉头紧促，一言不发。

如果……明檀的佣兵被击败了，那芙兰莎……

卡尔有些愣神，直到被希雅拉回到现实。

尖塔法师不允许直接参与政治，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贵妇的模样。

“你发什么呆，战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担心那个浪蹄子也免了，这种级别的圣武士如果在战场上阵亡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争论的高潮渐渐落下，米尔特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这场反击，比以往更加激烈，也印证了一直以来我们的一个猜测。”

“与我们战斗的敌人，并非是表面上的龙巫教那么简单。从巨龙僭政末期至今，龙巫教就不再是棋手而是棋子，在妄图颠覆剑湾现状的推手的支持下，一直进行着激烈的抵抗。”

“三天前，一支陌生的军队绕开了领主联盟在死雪镇设置的防线，偷袭了猎鹰堡。他们有着强大、密集的法术火力和悍不畏死的士兵。尽管猎鹰堡的守军奋勇抵抗，但败局已经无法挽回……而死雪镇的前线，在前后均收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不得不暂时撤回银月城布置防线……”米尔特一字一顿地说到，“前几日告诉各位的最后的决战，并非是胜利的号角。而是如果我们再输掉银月城战役，那么远征数年的成果将全部毁于一旦，而且整个剑湾，将重新受到龙巫教的威胁！”

“深水城、无冬城和秘银厅已经分别组织了援军赶赴银月城增援。并且，鉴于我们的敌人已经拥有了超规格的施法者的存在，所以我仅代表莱拉·银手女士，暂时解除施法者禁令。”

“我们的国度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我们需要所有人团结一致！共御外敌。”

“文明已在生死边缘，不要让我们的人民，成为最后的守望者。”

这或许的确是生死存亡之际的号召，但台下如此多的高门贵胄愿意振臂响应的却并不多。远征进行到现在，能带来的直接利益已经相当有限，就算再往东去，埃诺奥克沙漠的滚滚黄沙也是一个无底深渊。

“军队很快就会在深水城集结完毕。依照惯例，将由领主议会推选出第六批远征军的各级官员。”

米尔特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视线在卡尔与“贵妇”之间定格了一秒。

“辎重官：鲍尔德·富林彻。”

“布宣官：艾温·格拉佩尔。”

……

那些无关紧要但有相当利益的职务丝毫不出卡尔所料，已经被贵族们瓜分完毕，而那些军队中真正需要去作战、一线指挥的将领，则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甚至没有姓氏的老兵。

“这已经是第六批领主联盟组织的远征军了。优秀的士兵大都已经埋葬在了黄沙之下，不知道那些倒霉蛋会过手这苦差事。”希雅抱着高脚杯里的果酒，冷眼看着在场每个人截然不同的表情。

当然，越是显赫的家族，此时越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收钱的同时，聪明人永远不会沾上脏水。

几分钟漫长的公布，将那些油水十足的职位全部瓜分完毕之后，米尔特郑重地抽出了另一张纸。

“接下来，是军队的指挥层。”

读到这儿，所有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们当然希望自己能在这场远征中捞足利益，但前提是，战争最后会以胜利作为结局。如若深水城破，万事皆休。

因此，无论利益如何瓜分，最高统帅，一定要是能服众、且有能力的人来担任。

“法师顾问——希雅·安缇诺雅·晨雾，莉莉安·晨雾！”

希雅手中的半杯果酒悄然滑落，在地上砸得粉碎。这声音在沉默的大厅中相当刺耳。

“幕僚长：艾莎·“悼亡者”

大厅的对角，另一位“贵族夫人”也制造出了同样的动静。

“最高统帅：浮石男爵，卡尔·德林格尔。”

深水宫中先是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

其中绝大部分是对卡尔的质疑。

米尔特不得不再一次压手，逼迫所有人保持安静。

“这是莱拉·银手女士的决定。我只是代为转达。还是说在座的各位有自信换成你们，当初在黄铜堡能够自己解决一条远古龙巫妖的威胁？”米尔特不耐烦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