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

“对不起……对不起，不能陪着你了。”

血水顺着他的额头划过脸颊，沈雾川长而卷曲的睫毛颤了颤，脆弱地依偎她身上：“答应我，不要去鬼界找我的灵魂……”

慕妖咬着下唇，与他相依紧拥，喃喃道：“你会好好活着的。”

“……好困。”沈雾川轻轻合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微弱：“让我睡一会儿。

慕妖抱着他的身体，努力让自己不落下眼泪。

望着他恬静的睡颜，慕妖连打扰的勇气都没有，他的脸色苍白的几欲透明，无论她怎么灌入灵力，就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丁点回应。大片的血水顺着他的腿滑落，染透了那片地面。

万籁俱寂，此时天地间仿佛只有相依的两个人，此刻没有人再可以介入他们。

不知何时，她听见外面有碰砸的动静，那些人已经来救她了。

“阿川你听到了吗？他们来救我们了，你醒醒，我们，我们可以出去了。”她低声唤道。

可是随着声音的扩大，她发觉怀中的人温度越来越凉。

怀中的他越来越轻盈，逐渐的一寸寸光彩如同萤火虫般散开分化，自他的手开始消散，归于天地之间。

“阿川……我们要回家了。”她紧紧抱住他，沙哑的声音留不住他的身体。

慕妖滚烫的泪水落在他脸上，抬头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些光芒消散，逝于掌心。

先是手，然后是腿，接着是身体……她怎么都留不住，最后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在她视线下轰然消失！

她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

“沈雾川！！！”

妖族前线气氛有些紧张，帐篷内大家聚在一起，拿不定主意。

主将坐在高座上，不屑一顾道：“我的想法，还是从左边山区攻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道盟的人敢来，正好那里易守难攻，还可以埋伏他们一手。”

大家沉默了，不一会另一位将领说：“没有妖王的命令，现在打的话，后援可能会跟不上，我们这么轻举妄动，妖王那边不好交代。”

“怕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哪能次次都汇报，玉隐山庄离得最近，先把他们吸引过来再说——”

他的话音还没落，帐篷的门就被人打开，紧接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就映入了他们十几人的眼帘。

众人瞪大了眼睛，迎接着他强迫的威压，空气比之前更加凝结。

“我许久不来，是不是都忘了我的规矩。”红衣少年来到了主帅身边，淡若琉璃的目光先是放在他虚汗的脸上，然后又轻飘飘看向那些人。

面对这个人，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把眼神低下，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少年轻笑一声，忽然掐住了主帅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把他丢了出去。

他坐在主帅座位上，不甚在意道：“从现在开始，听我一人指挥。”

——

三个月后。

道盟大会各大掌门都带着弟子及其家眷，待大会结束，有长者便怜惜地来到慕妖身边：“都过去那么久了，眼睛还没好转？”

慕妖淡淡地抚上眼上的白绫，浅浅一笑：“多谢海伯伯关心，是我身体过于虚弱，恐怕这双眼还要再养一段日子。”

自从那日许多弟子葬身在望江山，东方慕妖就大哭了一场，眼睛也伤到了，都三个月了还看不见东西，这是整个道盟都知道的事情。

“让你母亲好好看着，这眼睛可不是小事。”长者道。

苏琼华握住慕妖冰冷的手，点头：“已经在用最好的药了。”

慕妖忍耐地抿紧了嘴唇。

有人询问坐在轮椅上的高帆：“听闻飞仙谷最近失踪了一个弟子？可有头绪了。”

高帆面色凝重，其他人也不敢再触他霉头，不再追问了。

慕妖轻描淡写地品着茶，若不是覆着白绫，真看不出来一点失明的样子。

此夜飞仙谷中，因为最近有弟子失踪，宗门突击增加了防卫，各个隘口都有弟子把关。

深夜，有一辆马车从宗门缓缓驶出，守门弟子道：“站住，做什么的？”

车夫说：“送菜的，送完了这就要走了。”

弟子们也眼熟他，象征性问了几句就准备放他走了。

但此刻忽然有一道声音：“站住！”

洛南洲带着几个弟子缓缓走来，语气阴沉：“最近师妹失踪，增加侍卫是让你们仔细排查的，你们就这样懈怠？”

守门弟子低头听训，洛南洲道：“你们几个去检查马匹。”

说完他又来到了车厢后面，打开了门，车厢里装着几个大缸，还能闻到残留的蔬菜味道，这个人的确是经常送菜的，但职责所在他必须仔细检查。

车厢里放着三口大缸，他掀开了两个，腐烂菜叶的味道有些熏人，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打开了第三个……

“……”洛南洲凝滞了一下，眉毛蹙起。

“怎么了师兄？是发现什么了吗？”

他镇定自若地走下来：“什么都没发现，走吧。”

于是车夫又驾驶着马车离开了。

昏暗的官路上，慕妖走着走着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她转过头，发现正是洛南洲。

当洛南洲看到她清澈的双眼时，惊讶道：“你眼睛早就好了，你一直都在装。”

慕妖想到他刚才为自己隐瞒，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还是道：“刚才多谢，还有，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大晚上来飞仙谷干什么？”洛南洲神色复杂，低声：“最近我师妹失踪了，该不会跟你有关吧。”

“你自己说这句话你自己信吗？你总喜欢把这些脏水往我身上泼。”慕妖面无表情道：“我去飞仙谷无非是想看一本书，但是玉隐山庄没有，于是就自己摹印了一本。”

说着她从袖子里翻出来那本拓印的书，洛南洲犹豫了一下，道：“你没有骗我吧。”

“看你相不相信了。”

洛南洲想了想又问：“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有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