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昏，剩下的五百名士兵，在半日的率领下，从南方逃脱。

但半月却没逃成，倒不是半月无法逃，而是半月选择了提着刀，冲向易后的大军，与其说半月想独立斩下易后的头颅，不如说，半月想寻死。

因为，半月知道了，祁业死在碾的手上了。

对半月而言，一个是他崇拜至极的君王，一个是把他从小兵拉拔到副将军的上司，这两个人是年轻的半月，在战场上的信仰，但这两个人竟然互相残杀，让半月陷入疯狂的状态。

于是，他提起了大刀，疯狂的朝着易后的军队乱砍。

当然，当半月砍倒了超过四十人，他的力弱了，气乏了，就这样被一柄箭，穿入眉心，当场毙命。

当半月死时，碾又感觉到自己的后腰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而碾呢？半日带着她逃了。

半日的钢铁双拳，加上技高一筹的兵法，还真的利用五百兵的掩护，带着碾逃入了森林，然后借着森林的地形，脱离了易后掌握。

最后，当天色从黑暗，逐渐转为黎明时，他们隐约知道，他们应该安全了。

“站住。半日。”

但却在此时，碾却停下了脚步，她抽出了双刀，冷冷的看着半日。

“咦？”

“最后，我想确定一件事。”碾刀锋对着半日，摆出战斗姿态。

“嗯？”半日侧过头，眼睛眯起，看着碾。

“祁业死前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我要在这里问你。”碾的刀，对着半日。“他问，为什么易后会知道我们的实力？为什么易后会知道此刻是歼灭我们的最佳时机？”

“这问题，干嘛问我？”半日嘴角慢慢扬起。

“因为我觉得，不，不是我觉得，你一定知道答案。”

“是的，我知道答案。”

“但我觉得，你不是易后的人，你到底是谁？”碾全身紧绷，她从半日的态度可以感觉到，对方很强。

碾对于自己的双刀有一定的自信，双刀合璧时，别说黑胡子、许伯、祁业、巨犬黑雪，以及半月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她却在这个半日之前，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个半日，他那一双铁铸的拳头，可能，可能比碾的双刀还强。

“我是谁??这答案有很多个，你想听哪一个？”在森林的树叶摇曳下，半日的脸，忽明忽暗。

“啊？”

“显然你不懂我的意思，那我讲一个你可能最听得懂的吧。”半日微微一笑。“我的确不是易后的手下，事实上，我是另一个人的手下。”

“另一个人？不是易后，也不是祁业，啊。”碾这一刹那忽然懂了。“尧！你是尧的手下！”

“正确。”半日露出笑容。“我是尧的手下，之所以会选择尧，是因为我觉得他才是能终结这个乱世的明主，无论是黑胡子、祁业，或是易后，都只是乱世中会打仗的莽夫，他们就算统治了整个中原，过不了多久，又会有人掀起战乱，能终止这个部落间血战的男人，非尧莫属。”

“但，为什么你要让易后来打祁业？”

“因为，祁业的脑袋还是比易后好一些的，呵呵。”半日笑了一下，“祁业知道尧才是真正的对手，所以他会保留实力对付尧，但易后不会是尧的对手，加上易后与祁业这仗打下来，双方实力都很坚强，就算易后赢了，不休息个一两年，是无法复原的，这样的情况，对尧比较有利，不是吗？”

“心机，你的心机好重！”碾咬牙。

“是吗？”半日摇头，“为了苍生，用点心机又何妨。”

“那你说，关于『你是谁』，你有其他答案??又是什么意思？”

“当真想听？”

“嗯。”碾坚定的点头，这几年来，她发现自己有太多自己都不懂的秘密，包括自己为何在战场上存活？为何总是背负着这些悲伤的宿命？还有，为什么每个人都说自己梦见了僧人与狐狸，还有，为什么每次与自己相关的人死了，碾的后腰都会痛，痛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猛力窜出一样。

她隐约觉得，这个处处透露着古怪，又强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半日，也许会知道关于自己的秘密。

“我是谁？”半日沉吟了一会，才抬起头说，“对你来说，我是七。”

“啊？七？”碾一呆，数字，为什么半日说自己是数字？

“一是黑雪，二是半月，三是黑胡子，五是许伯，六是祁业。”半日的脸，在树叶阴影下，明暗交会，让碾看不清楚半日的表情。“数字越大，力量越强，而我是七，所以我知道一些事。”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数字？”碾睁大眼睛。“你会知道这些数字曾在我脑海中出现？”

“因为，我们都是与你有缘分之人，与我们的缘分互相牵扯，终将让你找回你自己真正的模样??”

“真正的模样??”

“是的，你真正的模样，是一只狐狸。”半日说到这，在阴影下的脸，变得好温柔。“你是一只将长出九条尾巴的小狐狸。”

第63章 外篇：九尾狐4

“我？狐狸？九条尾巴？”碾听不懂，她觉得眼前的半日说的话，每个字她都懂，合起来怎么变得像是天书，她不懂。

她是人，怎么会是狐狸？狐狸为什么会有九条尾巴？为什么每条尾巴都是一个人？

“很难解释，因为你还未炼化成九条尾巴。”半日淡然一笑，“我们以后还会碰面，在与尧的战役中，但第八条尾巴，也许要等到数百年以后，那个人会是一个比我厉害很多的道士，至于谁是第四条尾巴，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猜到??？”碾摇了摇头。

“好啦，我该走啦。”半日转身，“当我勘破自己的命运时，也吓了一大跳，因为我最后终将死在你的手里，让你炼化第七条尾巴。”

“第七条尾巴??”

“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完成我的使命，辅佐尧登上中原之主，因为那才是黎民百姓之福，等我完成这些事，再杀我吧。”

“半日??”碾看着这个名为半日的男人，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放声大喊，“你说我是狐狸，那你知道，那个僧人，那个僧人??是谁吗？”

“他啊。”半日停下脚步，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

“??”碾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半日的答案。

“他是你的第九条尾巴。”半日慢慢的说着，“但，当你使用第九条尾巴时??”

“嗯。”

“却不是杀他。”半日眯起眼，笑了。“而是杀他内心的魔佛，所以，你是救他。”

“呃。”碾感到自己不懂，但，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好像懂。

她懂，这个半日说的每句话。

虽然无法解释，但她的确懂，半日说的这些话。

“那最后一个问题，虽然这问题我刚问过了，但我仍想再问一次。”碾挺起胸膛，专注的看着半日。“你，到底是谁？”

“??”

“我不要第八条尾巴，不要半日，也不要尧手下这些答案，我要你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碾眼神温柔且虔诚，“以我，九尾狐的身份，可以告诉我吗？”

“哈哈。”

“有啥好笑？”

“未来的某一日，当我开始不断的轮回，你一定会再遇到我。”半日忽然笑了，笑得如此轻松，笑得如此熟悉。“那时候，你一定会认出我的。”

“认出你？”

“我啊，未来应该还是一个道士，嗯，姓张好了。”半日双手插在口袋，吹着口哨，边笑着，边往森林深处走去。“也许，弄个什么门派，该叫什么名字呢？啊，就叫武当吧。”

半日边笑着，边吹着口哨，转眼间，就消失在森林之中。

而这森林中，独留碾一人。

鸟轻啼，风吹叶，碾仿佛看见了半日的背影，不再是那个微壮的战士背影，反而像是一个武者。

温柔、宽厚，让人好想全心信赖的武者。

“这一切，都是我的命运吗？”碾回过头，看着天空的云，“这一切，都是我炼化九条尾巴的过程吗？”

那个僧人，又是谁呢？

***************

数年后，易后在与尧交战时，突然被人暗杀了。

那名暗杀者武功之高绝，超乎想象，因为当时易后门外至少有上百名持刀好手，却无人发现这场暗杀。

唯独有人隐约看见了，暗杀者使用双刀，且，当易后死时，他仿佛见到了帐篷内有一只狐狸的影子。

而这只狐狸影子的背后伸展出六条尾巴，尾巴舞动着美丽而迷离的舞蹈，美到让人忘记呼吸。

更有人说，他曾听到这只美丽的人形狐狸开口说话，她说的??正是“四！”

“第四条尾巴，安息吧，还有??”她轻笑着，笑声中却带着淡淡的忧伤。“祁业，我总算替你报仇了。”

而易后死之后，不出五年，尧统治了天下。

而当时尧手下最大功臣，一个名为半日的将领，在尧登基那天，只留下一封信，就悄然离开了。

信上，只有写一句话：

“赴约去啰。”

字里行间，仿佛还带着半日独有的冷调性幽默，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半日了。

***************

再后来几百年，一个巨大的朝代消失了。

有人说是一只拥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灭了它，更也有人说，何必怪罪一只狐狸，灭亡该朝代的，应该是暴政与陋习，还有积了百余年人民的愤怒。

只是，当那朝代消失后的十年，有人目睹了那只狐狸最后的踪影。

那是在一个七彩绚丽的夕阳下，一个僧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狐狸，小狐狸的尾巴，共有九条。

接着，小狐狸一蹦，跳离了僧人怀抱，往山里跑去。

一边跑着，一边不时回头看向僧人。

僧人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看着狐狸的背影。

看到这一幕的人说，僧人虽然口里没说半句话，但那眼神，却是他所见过，最慈祥而温暖的，就像当时美丽的夕阳一样，让人难忘。

让人难忘。

***************

“说完了。”莱恩放下了咖啡杯，杯内只余一口的咖啡。“你喜欢蜘蛛和狐狸这两个故事吗？”

“喜欢。”金发女孩微笑，笑得真挚。“好喜欢，我妈妈就是和这两个阿姨并肩作战吗？”

“正是。”莱恩笑。

“这就是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金发女孩歪着头，长发于肩膀撒落。“可是，我还想要更多。”

“更多？你还想要什么？”

“更多故事啊。”女孩微笑着，她的微笑有一种魅力，这魅力来自于她对任何事物单纯而强烈的好奇心，“我还想听关于妈妈，更多更多的故事，像是圣佛的故事，或是其他的故事??”

“圣佛的故事，还不是讲出来的时机。”莱恩抓了抓头发，“啊，如果你不嫌弃，听完了蜘蛛的故事，你想听苍蝇的吗？”

“噗。”听到苍蝇两字，女孩顿时笑了出来，幸好她及时捂嘴，不然咖啡就会顺势喷出来。“除了蜘蛛，还有苍蝇啊？妈妈所在处，是昆虫国度吗？”

“嘿，你可别小看这只苍蝇哩。”莱恩说。“这只苍蝇在地狱中，可是呼风唤雨，后来它进入地狱游戏，还差点把女神这样的人物给翻盘哩。”

“好多角色喔。”金发女孩微笑。“我妈妈现在身处的世界，怎么这么丰富？”

“当然丰富，不过你真的是怪女孩呢。一般人听我这样说故事，不是摔咖啡杯走人，就是报警把我抓走，你怎么还能继续相信？”

“因为，这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啊。”金发女微笑。“明天之后，再让我回到现实吧，我想听，想听那只在地狱中呼风唤雨苍蝇的故事！”

“这故事，和一个人类女孩有关??”

“咦，苍蝇和人类女孩??”金发女孩又笑了。“这是人与昆虫的恋情？”

“不听，拉倒。”莱恩哼的一声。

“好啦好啦，我超相信的。”金发女孩单手托住下巴，露出恳求的笑容。

“嗯，这故事不在地狱游戏中发生，而是在更早以前，那是地狱群神共处的时代，曾有一只苍蝇，它虽然是恶魔，但很想了解人类，所以它飞到了人类世界，结果遇到了一个女孩??”

说完了蜘蛛与狐狸，接下来是苍蝇的故事了。

就是那个女孩，让这只苍蝇化身为王，与女神对决时，有了一丝迟疑，更让女神伊希斯的拥抱，圈住了这位地狱政府之王。

从此，胜负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