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陵被突如其来的同行要求惊吓到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难道自家先生所讲的故事真的不同一般？可细细品思一番后，杜少陵只得出来秦苏太过年轻容易被骗的答案。

公孙丑率先沉沉睡去，杜少陵从包裹内取出一件长衫披在老人身上后，饶有兴趣打量着秦苏。

“杜兄，有事？”秦苏见他神色古怪，不由轻声道。

“也没啥，我只是好奇你真的相信我家先生说的话？还要改变行程跟我们一同东行？”

“嗯，你家先生没必要哄骗我，我也能判断他所言真假。至于同行，算是一时兴起吧。”秦苏看着不解的杜少陵笑道，心中感慨真的很像以前的自己，都被保护得很好。

“杜兄与前辈二人是要去丰镐做什么？”秦苏好奇问道。

“这，你可听过天命教？”杜少陵犹豫片刻才开口道，见秦苏点头回应继续说道：“半年前，得知朝廷承认天命教为正教时，先生便颇为生气，直骂这是误国害民之举，岂能容忍这假天道之名实则愚民的教派横行，我本不觉如何，只当是先生大惊小怪罢了，毕竟百姓皆对其称赞。可慢慢地，我也察觉有些不妥，县里边大小事皆由天命教说了算，甚至连衙门断案都有天命教中人陪审，虽然没发生任何异常，可总觉得怪怪的。前几天，先生突然说要去丰镐，去制止朝廷对天命教的纵容，我万般劝说无用，只好随他走一遭，唉，想必是白折腾一趟，也不知先生身体撑不撑的住。”

天命教的事，秦苏醒来后也听地藏简单提到过，只知道其呈星火燎原之势迅速壮大，却没想到已经到操控府衙的地步，这与秦苏当年在蒙塬县首次听闻的天命教相似又有不同，相似处在于确实为许多百姓谋福做事，不同处却是如今的天命教散发着浓重的目的性，不计成本，不顾后果的发展。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天命教必然是天命楼的手段，秦苏自然对其没什么好感，于是开口道：“我只知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像天命教这般大张旗鼓做事，必有所图。”

夜渐深，杜少陵也裹衣睡去，秦苏将新柴轻轻放入篝火之中，与火苗对视无眠，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老人不是公孙丑，不是二师父的朋友，又假设知道二人可能会碰到危险，自己还会选择同行吗？

……

数日后，周王宫内，身材中等、略有发福的周王将面前桌上之物猛地挥袖扫落在地，面色铁青叱喝道：“老匹夫，你有什么资格向孤提问！”下一瞬，双目如炬看向身前文质彬彬略显阴柔的的中年人沉声道：“不管用什么办法，绝不能让老匹夫进入丰镐！”

“谨诺！”中年人领命而去，眉头轻蹙，眼露寒光。

太傅府邸内，有一人已在中堂等候，见江城脚步匆匆赶来，急忙客气起身道：“晚辈呼延佑见过大人，叨扰处还请大人见谅，此行奉林长老之命特来助大人解决难题。”

“难题？江某能有什么难题？”江城轻笑一声反问道。

“是晚辈失言，大人位高权重、博古通今、足智多谋，自是没有难题可言。晚辈便斗胆直说了，此次前来与公孙前辈的处置有关，按理来说只有死人才能一劳永逸，可公孙前辈与陛下、大人皆有师徒之情，且又有孟老祭酒、不二派阻滞，再加上关注公孙前辈此行的人不少，若公孙前辈被刺杀身亡的事情传开，恐怕口诛笔伐的矛头必会直指大人。可若不杀，依照公孙前辈的性子，断无劝返的可能，留给大人的只有软禁一条路，名曰为其养老，既阻止公孙前辈进入丰镐又不得罪孟老祭酒和不二派。”

呼延佑一口气说完后见江城面色如常，毫无变化，继续道：“林长老对此有些建议，既然朝廷不好出面，不如将此事交给我们处置，保证彻底解决陛下之心病。”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江城轻声问道。

“其实也是软禁，只不过借用公孙前辈将不二派顺带钓出来。不二派目无朝廷，当年竟敢威胁陛下，此等狂徒我教愿代天除之！”

“除掉不二派？有几成把握？”江城语气怀疑道，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呼延佑所说。

“只要不二派敢出现，十成！”

“这样吧，本官再派人劝说他一次，如若不成，本官便不再过问。”江城沉吟片刻后阴恻恻道。

“大人何须……”呼延佑话未说完便在江城目光直视下识相住口。

太傅府邸内，有数骑奔出，赶在城门关闭前刻出城。

可江城不知道的是在他出宫后，有一人立马进了宫，待江城回到府中时，王宫内的密令已然抵达京都大营，五百骑兵当即出营西去。

周王就是要光明正大拿下公孙丑，就是要看看三十年后还有谁敢说三道四，不二派？孟老祭酒？朝臣？百姓？王宫内已满是杀意腾腾。

王宫之外，林虎上前迎上林淮，“爹，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吧，只是这周王忒多疑，非得在计划里加进自己的主意，你也别闲着了，带几个高品兄弟跑一趟，蛛网的消息不能尽信，备个后手以防生变。”

林淮独自走着，回想着刚才与周王的会面，总觉隐隐有些熟悉感，突然扑哧一笑，有些清楚这熟悉感是为何了，不过是另一个呼延将罢了！

公孙丑三人倒是一路闲适，走走停停全无半点着急，尤其老头每天净想着吃了，只因秦苏每日都能捉到不同食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顿顿不重样，还不时绕道村落中以多余食材换些散酒。如此一来，公孙丑与秦苏的交情突飞猛进，不过两日时间，杜少陵便生出自己才是外人的错觉。

这日申时，日头依旧高悬，炙烤之意透着夏季蠢蠢欲动的急切，让人生不起许多气力，耷拉着的树梢也是不情愿的洒下片片绿荫，看久了竟似能看到地面蒸腾起的氤氲怨气。

“老先生，要不再歇歇，大不了晚些天凉时多赶几脚路。”秦苏看着公孙丑步履蹒跚又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由劝阻道。

“唉，老了，确实老了，那就再歇歇吧。”公孙丑叹气道，有些意兴阑珊。

秦苏才刚刚将公孙丑扶着坐下，猛地扭头看去，伴着马蹄哒哒的声音，一线黑潮涌现。

秦苏急忙褪去外衣，将软胄甲解下扔给杜少陵，身形奔出的同时喝道：“给老先生穿上！”

杜少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已然失去秦苏踪迹，眺望远处又看向公孙丑紧张问道：“先生，秦苏该不会是个逃犯吧，那些人都是来抓他的？”

“你个呆子！你见过哪个逃犯大摇大摆去往丰镐的？又见过哪个逃犯迎着官军而去的？臭小子，赶紧穿上软胄甲滚远点！”

“先生，恕弟子实难从命，先等等看，万一不是冲您来的呢。”杜少陵平静道，不见丝毫慌张。

秦苏跑出五百步站定，看着直奔而来的骑兵心中了然一直吊在身后鬼鬼祟祟之人的身份。

马速不减，秦苏不动，各自等待对方的反应，眼见数息之内秦苏就要卷入马蹄之下，突然一阵马嘶惊叫，随之烟尘大起，领军校尉长枪直指距离仅数步的秦苏暴怒斥喝道：“尔安敢阻挡行军，找死不成？”

“大人息怒，草民是来提供消息的，不知大人可是来抓人？要抓的可是那名老者？”秦苏抱拳施礼道，说着伸手指向公孙丑师徒二人。

“取画像来！”校尉顺着秦苏手指方向打眼望去，口中吩咐道。

身侧一亲兵快速从身背卷筒内取出一副画像，而秦苏此时却紧紧闭上了眼睛，随着画像展开，公孙丑苍老面容赫然惟妙惟肖出现在秦苏脑海中。

“滚开！”校尉反复低头抬头比对后向秦苏喝道，随即转头向后下令道：“确认目标，如遇反抗，杀！”

秦苏一只手突然握住依旧指着自己的长枪枪杆，校尉下意识刺出却发现长枪纹丝不动，心生警觉问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大人，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有个问题，为何要捉甚至要杀他们？”

“莫要多管闲事，滚！不管你跟那老头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插手，我便不会对你出手。”校尉再次提醒道。

“抱歉，大人。”

“找死！冲过去！”校尉尝试抽枪无果，果断弃枪拔刀，高声下令后双腿一夹马腹，径直向前提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