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天上来
作者:秋雨半浮生 | 分类:武侠 | 字数:359.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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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白冠青衣,白云清溪,陈云溪
草为萤在静思湖托着腮发呆的时候,便看见丛刃一面走一面摸着脑袋穿过玉兰林中的回廊走了进来。
“你摸着自己脑袋干什么?”草为萤很是疑惑地问道。
丛刃带着剑走到了湖边,在草为萤身旁坐下,歪头歪脑地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刚走过来就听见他们说我和神河打了一架,脑袋被打坏了,我现在正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前面跑出去和神河打了一架,快要死了,在弥留之际做了个春秋大梦。”
草为萤只是笑着,说道:“有什么区别呢?”
丛刃于是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了湖水中二人的倒影很久,才说道:“确实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当他们那样说的时候,我也宁愿相信了过去,随他们闹一闹。”
草为萤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湖水发着呆。
二人于是便没有再提有没有区别之事。
“您什么时候醒的?”丛刃缓缓说道。
草为萤想了想,说道:“我也不记得了,大约是三月的某一天,睡着睡着觉,人间就有好大的风吹进了梦里,我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然后便烦躁得要死,干脆就不睡了,出来看看。”
丛刃笑了笑,说道:“我大概知道是哪一日了。”
那一日云梦泽也起了大风。
于是同样有人醒了过来。
相看两相厌。
草为萤没有继续说这些事情,毕竟是一些烦心事,还是说给外人听比较好。看着丛刃心口插着的那柄剑,草为萤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伤得不轻。”
丛刃低头看着那柄某个铁匠仓促之间敲的剑,沉默了少许,说道:“但我还是没有能够想明白,在一年前的那个镇子里,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应该发生了什么?”
丛刃看向北方。
“神河的剑意在里面。”丛刃缓缓说道,想着槐安北方的那个帝王,那个本是他师弟他却要叫师兄的人。“这柄剑在第九十九次时间洄流之中射出来的时候,我感受到了神河的剑意。”
这是与神女没有说的东西。
有些东西自然要说给自己人听。
但是这并不是应该发生了什么,不是推论,只是看见的结果。
所以丛刃继续说道:“但我觉得神河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他确实有这种野心,但是你要他去偷偷做这种事情,我不相信,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去流云剑宗看一看,但是陈云溪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人间极少有人见过他。”
丛刃说的时候,是面对着大湖的,但是草为萤知道,后面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年七子三剑之中,陈云溪的名字犹在丛中笑之前。”草为萤平静的说道,“但我不想去评价其人如何,一千多年的岁月,或许已经改变了一切,你如果觉得不解,那便自己去看看。”
丛刃站了起来,轻声笑着,说道:“还是算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倘若这些故事的背后真的有他,只怕走不出流云山脉。”
草为萤没有再说什么。
丛刃虽然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离开,而是长久地停留在湖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草为萤也没有催促他。
作为一个常年睡觉的人,时间总归是多得很的。
“南岛怎么样?”
丛刃过了很久,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意料之中的问题。
草为萤并不奇怪。
“他当然好得很,整天逛来逛去,东惹点事西惹点事,偏偏自己还一无所知,一副初来人间懵懵懂懂的模样。”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
丛刃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个故事起得太仓促了,他融入不进来,也是正常的。”
“我觉得很好。”草为萤微微笑着说道。“没有人能够适逢其会地走进一场风雨里,人总是会在一些故事的落幕走来,看看那些未曾全落入眼的遗憾,才好开始自己的故事。”
丛刃看着一脸微笑的草为萤,缓缓说道:“但我以前总是希望能够走进一些更跌宕的岁月之中,比如看看人间当年盛赞的白衣,究竟是何模样,南衣又是怎么掀开了故事的篇章,槐帝怎么打碎的冥河,青衣又是如何上的天穹。”
草为萤抬头看着天空,而后轻声笑了笑,说道:“没有能够见到,那正是你的福分。倘若是在当年,你不是被白衣打哭,就是被槐帝打死,哪里还能这样满是感慨的说着这样的话。”
“哈哈哈。”丛刃不住地笑着,大概也有些释怀的味道在其中。“或许确实是这样,毕竟我连勾芺都打不过,能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只是因为我活得更久了一些而已。”
二人又在静思湖边看了少许的微风落花,丛刃向着草为萤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走了一阵,又回头看着草为萤,问了一个问题。
“陈云溪有没有被打哭过。”
草为萤歪头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他应该是唯一一个没被打哭的人,所以他是三剑第二人,只不过后来再也没有去磨剑崖看过。”
第一百三十章 白冠青衣,白云清溪,陈云溪
丛刃心里似乎平衡了一些,心口插着那柄剑,走出了静思湖。
草为萤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
当丛刃心口插着那柄剑走进来的时候,草为萤便知道了丛刃肯定回去磨剑崖。
一身剑意之血被堵塞在心口。
人间剑宗的桃树下那些剑意无法压制这种喷薄而出的力量。
草为萤转头看向东边的天空。
秋水啊。
是红衣的女儿吧。
草为萤静静的想着。
原来她也快死了。
草为萤想着便有些感伤。
岁月当然不饶人。
所以草为萤并没有给出丛刃想要知道的答案。
故事里的人或许也没有饶过自己,于是变了模样。
草为萤静静的想着那个当年站在高崖下白冠青衣,仰望着满崖剑意的年轻剑修。
白冠青衣。
白云清溪。
所以叫做陈云溪。
草为萤闭上了眼,又睁开了眼,安静的看着一湖暮春之水发着呆。
......
丛刃被神河打得重伤至死的消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瞬间雪上加霜。
南衣城的人面对这种黄粱大军压境的情况,之所以没有乱起来,便是因为人们无比相信丛刃。
然而当这个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整个南衣城瞬间就乱了套。
不少人匆匆的清点着行李,准备向北而去。
偏偏丛刃还没法辟谣。
毕竟一露头,世人一看,好家伙,原来不是头被打坏了,是直接被人一剑扎了个串糖葫芦。
当然,更多的人没有离开的原因,也不是说没有相信这个消息。
而是故事里和丛刃打起来的是神河。
神河就在北面,往北走不照样出事?
于是直接原地开摆。
好在很快,陈枸杞的剑便从墓山下来了。
直接将那两个造谣生事的家伙逮去了墓山上,顺便辟谣了一下——说是丛刃压根就没回来。
小少年胡芦与大少年南岛二人坐在墓山上,面面相觑。
“我说怎么走着走着就到处听见有人说师父死了呢,原来你干的?”胡芦瞪着南岛说道。
南岛自然不服气,说道:“不是你说你师父被人打坏了脑袋了吗?”
“我也没说是神河干的啊!”
“那是谁干的?”
“是......不对,没有人干这件事!”胡芦反应了过来,而后解释道,“我当时分明说的是猜测。”
“我也是猜测啊,怎么和尚猜得,我猜不得?”
胡芦听着这话就觉得味不对,摸了摸脑壳,分明已经长出了不少的头发来了。
陈怀风在那里揉着眉心,很是头疼的看着这两人。
“你俩给我好好的坐好,闭嘴。”陈怀风没好气的说道,抱着剑转过身去,面对着同归碑坐了下来。
“分明鼠鼠也传了谣言。”南岛坐在一块墓碑前小声的说道。
陈怀风当然知道鼠鼠也传了谣言。
不过毕竟鼠鼠是漂在河上的小妖,而且陈怀风确实不太好意思再见鼠鼠,于是干脆就只逮了这两人。
二人在墓碑边坐着,慢慢的倒也安静了下来,各自抱着剑,进入了修行状态。
陈怀风许久没有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见这一幕,倒也有些欣慰。
转而便反应过来,我欣慰啥,我又不是丛刃。
丛刃这老小子说走就走,把一堆屁事都丢给了他们这些剑宗师兄们了。
陈怀风想着便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坐在池边亭子下,一杯枸杞茶,一把牌局。
舒舒服服的一日就过去了。
可惜可惜。
......
张小鱼在城头之上也听见了那个消息。
但是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根本不会信这种东西。
原因很简单。
张小鱼觉得,我才二十五岁,都还没有走到我的时代,师父和神河怎么可能打起来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师兄弟二人,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总体而言,关系也算不上差,看人间的大方向也是一致的,自然不存在打起来的理由。
所以在听到那个消息之后,张小鱼只是笑了笑,便没有再往心里去。
城外的剑修已经全部撤回了南衣城内,同时一把火将南衣城周边的山都烧了。
虽然春日之山烧不起来什么,再加上三月雨水过分的多,只是烧了没多久火势便小了起来。
但是依旧将那些黄粱之人在城外拦了许久——也有可能他们目前确实没有向前的意思。
“你觉得他们在等什么?”梅曲明蹲在一旁抠着牙齿,看着张小鱼说道。
张小鱼看着大泽说道:“大概在等后方的故事结束吧。”
梅曲明同样看向那边,师兄们依旧没有回来。
要说不担心,自然是假的。
虽然剑宗弟子人多势众。
但是说到底,不过都是些小道境的剑修而已。
所以也许正在不断的逃窜之中。
但究竟如何,张小鱼他们并不知晓,毕竟深入大泽之中,自然一切不可见了。
“话说师父的剑似乎不在南衣城了。”曲莎明将目光从城内收回来,看向众人缓缓说道。
“应该是被他自己带走了。”张小鱼如是说道。“看来这些事师父确实不太想管。”
张小鱼说着,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毕竟你想想,你在那里睡觉的时候,你的弟子们成天打牌鬼喊鬼叫,你肯定也得想个办法敲打敲打他们。”
“有道理。”梅曲明说道。
有道理当然有道理,但是愁眉苦脸也是真的。
南德曲年纪最大,也最沉稳,没有再去和张小鱼他们闲聊,在一旁闭目静坐,一身剑意浮浮沉沉。
张小鱼他们闲谈了一阵,大概是受到了南德曲的影响,也没有再说什么,都是沉寂了下来。
......
大泽深处。
青山之中的某处山道之上,有三个剑宗弟子背着剑正在警惕的行着路。
他们虽然已经猜到了那些巫痕落点便在群山之上的云雾之中,然而一时之间却也是难以直接将他们一一找出来。
毕竟在这片大泽之中,不止存在着公子无悲这一个灵巫。
先前他们便已经遇见过一个应当是来自南楚的灵巫。
三人用了好一阵,才逃离了那里。却也使得他们暂时失去了别的师兄弟的消息。
山间有清溪正在汩汩的流着。
溪水暂时还是清澈的。
因为师兄弟三人并没有见血。
南楚灵巫自然是打不赢的。
但是如果一个剑宗弟子一心想跑,他们自然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因为剑修出了名的快。
不仅剑出的快。
跑起来也快。
但是剑修们跑得太快也不好。
比如现在的师兄弟三人,便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大泽何处了。
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他们距离巫山主峰越来越近。
因为那些倾泻下来的天光,已经有一些流淌在山下的河流之中。
一直又走了许久,最当先的师兄却是停了下来。
师兄姓姜。
是以那两位师弟都是看着他颇为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姜师兄?”
姜师兄看着前方,轻声说道:“不能再往前了。”
二人向前看去,却也是沉默了下来。
前方青山到头,是一处探出的山崖,山崖之下大河奔涌,却是已经出现了不少虚幻的人影,正在大河之中乘舟而行。
应当便是很多年前随着巫鬼神教一并沉没下去的人们。
虽说已经是数千年前的死人,然而却是无比真实的随舟漂浮在大河之上,一身冥河之力翻涌,自然不是什么寻常鬼魅。
或许便是随着云梦泽的沉没,而一并滞留在人间的魂灵。
不过好在师兄弟们因为提防着南楚那些灵巫们,并没有踏剑风或是剑光,是以那些魂灵并没有注意到师兄弟三人,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舟头,顺流向着大泽外围而去。
“他们要去哪里?”
有师弟神色惊疑的问道。
“总不至于也是去南衣城的吧。”另一个师弟开着玩笑说道。
不过这个玩笑确实不好笑。
所以那个师弟说完自己都沉默了下来。
三人一齐抬头看向那处天光倾泻的奇绝孤峰。
难道那个传闻里复苏的神女,真的有向人间开战的意思?
三人想到这里,都是觉得无比沉重。
倘若说之前只是黄粱俗世与巫鬼道之人参与了进来,众人还并未有多少慌张的意思。
黄粱历来孱弱,他们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但是倘若这片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大地也向着南衣城而来。
那么故事自然便要重新打量。
姜师兄看了很久,回头看着二位师弟,缓缓说道:“你们先回南衣城,我去通知其他师兄们。如果情况不对,那便直接放弃寻找落点。”
师弟们本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也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踏着溪边有些湿润的落叶向着北方而去。
留下来的姜师兄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师弟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山之中。
又神色凝重的看向那些大河里向着人间漂流而去的万千小舟。
犹豫了少许,化作了一道剑光消失在原地。
却不是远离,而是向着巫山主峰而去。
当那道剑光亮起的一瞬间,大河之中万千沉默立在舟头的魂灵们确实蓦然抬头,看向青山之中。
好在师兄的剑快,剑光也快,倏忽之间便已经消失在了这里。
是以满河魂灵,只看见了一地被卷起的落叶。
似是很疑惑的逗留了少许,便再度乘着小舟离去。
在剑宗师兄离去之后。
没有多久,便有另外一道身影踏着巫痕出现在了青山崖边。
一身繁复的巫袍,双手笼在袖子里。
忱奴。
忱奴带来的巫鬼之风,不仅搅乱了这一片的平静。
同时也吹乱了他自己的心。
那大河之中漂流的无数魂灵,不止让人间剑宗的师兄们心生恐惧。
便是这个自认为拥有巫鬼神教最为纯正的传承的南楚灵巫,亦是怔怔的站在那里。
那么什么是巫鬼神教?
巫是人间巫师。
神是山河之神。
鬼呢?
忱奴一直以为鬼便是人间兼修鬼术之人。
原来不是。
鬼是人鬼。
而不是神鬼。
上见诸神,下达幽冥。
百巫行于人间。
这便是巫鬼神教的故事。
忱奴沉默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在无数天光之中不断向着人间而去的魂灵们。
却也忘记了自己是追寻着那一道剑光的动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