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熟睡了，平稳的呼吸落在耳里很舒服。今年是萧几何和小灵相识的第十六年，今天是第十六年的最后一天。

小灵站在萧几何床前，原来圆滚滚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曼妙的女子形态，朱唇点红，眉若柳弓，清媚如月。小灵眷恋地看着萧几何的眉眼，她用目光聚成的笔勾勒出他脸上的每一寸。

萧几何，我要走了。

十六年前，你救我一命。我用了十六年的时间陪在你身边，算是报恩了。

如今，狐族蒙难，身为狐族的儿女，我不得不回去。

我留了一封信给你，不算是不辞而别吧！

萧几何，再见了。后会无期吧！

小灵纵身一跃，缩到地上，那修长的身子变成一只红尾狐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之前不过是她为了躲避仇家屈身的壳子。

“哇，好大一只狐狸啊！”

小灵刚跑出去，就撞见了大惊小怪，遇事喜欢大喊大叫的问苍生。小灵一听见问苍生的声音，就脑窝子疼。这下好了，萧几何肯定被吵醒了，她还怎么走！

“狐狸，你怎么从几何房间里……”

“问苍生，你闭嘴。”小灵朝着问苍生叫道。

“咦，你还认识我？”问苍生奇了怪了，他蹲到小灵面前，打量了好久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只红狐狸。

“你小声点，不要把萧几何吵醒了。”小灵怨道。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认识你……哎呀，你该不会是小灵吧？”问苍生突然大叫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猜出来了。

小灵额上冒出三根黑线。

那房门随着问苍生大叫了几声不得已地打开了。

“几何，你醒的正好，你快来看看，小灵变身了。”

小灵额上的黑线又多了三根。

萧几何走过来，目光顺着一道弧线淌下，与小灵四目相对。小灵有些紧张地后缩，萧几何将她的一只腿从地上拎起来，上下掂了掂说：“重了不少。”

小灵被掂的有点晕，但萧几何似乎还不肯放过她，小灵只好哭着求饶道：“主人，我错了。”

萧几何顺了顺眉眼，将小灵正回来：“错哪了？”

“我不知道。”小灵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

萧几何一看到小灵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于心不忍。“既然你想走，就走吧！”萧几何将小灵丢在地上，小灵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刨起爪子抱上萧几何的小腿，在上面挠了挠，依依不舍地亲昵一番后，终是不舍地转身离去。

萧几何叹了一口气转身过来，却见问苍生跟在小灵屁股后面。

“苍生，你做什么？”萧几何喊道。

“小灵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太危险，我送送她。”问苍生天生好奇心重，他想知道小灵究竟是谁，以前明明是只小狗，怎么突然变成一只狐狸，会不会走着走着她就变成一只豹子或者一个小老虎，他还想知道小灵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她究竟想去干嘛？

说着，问苍生把小灵抱起来，拍拍她的小脑袋说：“小灵，不怕哈，苍生哥哥抱你走。”

“你放我下来。”小灵蹬腿想脱离问苍生的怀抱。

“是不是抱的你不太舒服，那我换一个姿势。”问苍生将小灵一转，夹到胳膊腋下。小灵又气又想哭，一只手将她从问苍生胳膊下解救出来，揽到怀里，走到屋子里穿了一件衣服又出来。

“几何，你这是打算和我一起送小灵吗？”问苍生道。

小灵睁着不相信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几何。萧几何看向怀里的小灵，声音温润如水：“走吧，我带你回家。”

不论永幽司如何翻天覆地地变化，比天大门上的八字黑文以及骨灰似的石门都安然无恙地存在那里。雷霆走进比天大门，门上隐隐约约流动的灵力让他心上一沉：有人来了。

比天大门上之前没有结界，再厉害的结界，都有破解之术，相比之下，“无”比“有”更难破。比天大门就是一种封印本身，没有术法凝成的结界，所以没有破解之术，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有进无出。

雷霆手持剑，戳破结界上的防点，这普通的结界很快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攻破。结界幻灭的那一刻，一个浑身蒙面的身影从里面鱼跃而出，快速地从雷霆身边飞过去，他似乎无心与雷霆正面交锋，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雷霆掌心划出一道电牢，粉碎了那个人潜逃的企图。那个人被迫回过身来，接受雷霆招招狠绝的攻击。那人的实力明显在雷霆之下，只能被动地迎招，几个回合下来，终是败下阵来。

雷霆用剑挑起那人脸上黑色的面巾，面巾之下，露出一张认识的脸。雷霆不觉得意外，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在自己和别人的利益之间选择什么。这个人是御生，他的脸已经不像雷霆第一次见到他时，俊秀中带着一丝病态的柔弱，此刻他的脸上犹如烙铁一般刚毅，虚白的脸上有几道蛇信一样的脸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阴冷的气息。他的手上正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突然，御生神情一慌，眼睁睁地看着雷霆将布袋抢了过去。

“本君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神尊月离在哪儿，本君可以考虑饶你一命。”雷霆道。

“饶我一命，然后让我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吗？如果这样，我宁愿死。”御生眼睛里没有光，仿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死很容易，但如果你连活着的本事都没有，那就不配为人。”在雷霆的信念中，就算他活着只剩下一颗心脏，他也要活着，责任，希望，爱人，亲人，任何一个原因都是一个人应该活下去的理由。

“真君，活着生不如死，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如何生，如何死，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天道不公，时运不济，如果你想死，理由又岂止这两个？”说白了，不是别人逼你死，而是你想选一个轻松的活法，所以找了一个理由一死了之。

“真君，你出生就高高在上，怎懂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无能为力？”御生不以为然，同样的错，天族人和妖族人所受的惩罚截然不同。如果都杀了人，天族人顶多抽掉仙骨，贬为凡人，而妖族人要么轮生为畜，要么就是被贬入永幽司。

雷霆眼里云淡风轻，不置可否，他从小就失去父亲，过了几百年和娘亲亡命天涯，被人追杀的日子，如果想死，他早就有了无数可以成为去死的理由。但现在他还活着，那些糟糕的日子也变得微不足道，现在，除非死亡主动找上门来，否则他没有理由选择死亡。

“当年的那件事，你本来可以在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时候提前阻止，但你没有。你允许你妹妹嫁给贾焕林，令她饱受他们一家欺辱，贾焕林一家人有错，难道你就没有错吗？”雷霆对御生嘴里的“无能为力”很是轻蔑。

御生神色难掩的不可置信，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他的错。

“欺负你妹妹的是贾焕林一家，可你却杀了焕林府上上下下八十余人，至于你为何迁怒于人，滥杀无辜，其中原因，只有你自己最清楚。”雷霆的话，像是揭开了御生最后一块遮羞布，让他内心深出的龌龊肮脏藏无可藏。

御朵曾经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诊治后说，御朵子宫藏有寒疾，以后受孕困难，可以说，以后可能都没有办法怀上孩子。这件事，他和他的娘亲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御朵，后来，御朵为了嫁给贾焕林，谎称怀孕，他当时心中生疑，便请大夫在御朵睡着的时候为她把了个脉，发现了事情真相。知道真相的他，本想给机会让御朵自己坦白，可在这之前，贾焕林找上了他，和他做了一笔交易。贾焕林答应渡他修为，助他修炼，只要他同意将御朵嫁给他。御生当时年轻气盛，一直想有一番大作为，但奈何雀族人天生就不是修炼的料子，即使心怀大志，也会被平庸的修为法术所限制。当时，贾焕林提出的条件太诱人，御生心中挣扎一番后，就答应了他，御朵后来的悲剧，也算是他间接造成的。御朵死后，他无法原谅自己，愤怒、愧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在焕林府上，几乎就是入了魔一般，他每杀一个人，就感觉心里的愧疚减轻了一分，这种愉悦的赎罪感让他一直积压在心上的痛苦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杀红了眼，不管是贾焕林一家，还是那些无辜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