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车厢里便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压抑了，常友忠打开了车载的CD。

“Во3ьмименялю6именяукрой

（带上我珍爱我包裹我）

Тойпеленойчтомысто6ойсо3даливдвоём

（用我们共同编织的襁褓）

……”

随着轻柔歌声的流淌，车里几个人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不过王晨却是在听到歌声之后微微一愣。

这首俄语歌他也曾经听过，在末日降临之前，它曾经一度统治了某个短视频的APP。

因为歌曲的旋律缓慢而忧伤，所以它常常被用在反战题材的视频剪辑中。

留给王晨印象最深的一个视频，讲的是一个追捕苏联军人的德国士兵，在找到了那个被炸断了腿的苏联士兵之后，并没有立即开枪射杀他，而是颤抖着把自己身上的干粮分了一部分给那个苏联士兵。

那个苏联士兵则给了德国士兵他的伏特加。

两个人交换了食物和酒之后，苏联士兵掏出了自己的半截烟。

德国士兵用自己的火柴帮苏联士兵点上了烟，然后在自己的同伴找过来之前，用手枪帮助苏联士兵结束了他的生命。

德国士兵是新兵，从他那颤抖的手就能看出来。

毕竟如果找到那个苏联士兵的是一个老兵的话，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开枪。

而正因为是新兵，所以还没有麻木，还对生命有所敬畏。

在分享食物和酒的时候，他们是朋友，猎人与猎物之间相互放下了戒心。

但在点完烟之后，他们就恢复到了敌对的关系，所以德国士兵必须开枪杀死那个苏联士兵。

人性的善良在战争中只能有片刻的绽放，正如王晨所处的这个末世一样。

战争逼迫着士兵互相厮杀，而这个末世则逼迫着人们互相伤害。

王晨知道随着这个世界的发展，人类、丧尸以及变异兽这三个群体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尖锐。

即便人类之间不再互相残杀，他以后还是会杀人，而且会杀很多的人。

那些终将被他杀死的人们，会不会像江燕兵一样，有着江竹琴这样活泼天真的妹妹？他们死掉之后，他们的家人该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像那个被他们撞死了妈妈的小女孩……

再倒退一万步来讲，把一个人杀掉，并不只是扣一扣扳机那么简单的。

他要做的是把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这个人曾经和他一样，能够欢笑，能够呼吸，能够向另一个人表达自己的爱意。

也许他也曾经扶着老奶奶过马路，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在捡到钱包之后，会焦急地寻找失主……

在杀死一个人之前，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人有过怎样的经历，又和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牵绊。

而当他死掉之后，那些东西也就跟着他一起被埋葬了。

“大家都这么难过了，怎么还放这种伤感的音乐啊？”

王晨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外，然后在心里埋怨起常友忠来，“虽然放DJ也不太合适，但也不能把人往自闭里搞啊……”

王晨不好意思跟常友忠说自己被一首歌搞得忧伤了，而且本身这首歌也不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首歌结束之后下一首是《斯卡罗布集市》，这也是一首比较忧郁的歌儿……

“那边有人！”

就在王晨准备跟常友忠提一提“意见”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江竹琴突然惊呼出声。

王晨和常友忠顺着江竹琴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果然有几个人正在被丧尸追赶。

“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和那个女的大概四五十岁，另一个男的应该是二十岁左右。”

几个人中王晨的视力最好，所以他最快辨别出那三个人的特征，“看起来很像是一家三口。”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常友忠皱了皱眉。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距离末日降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周多，普通人要么应该跟着幸存者小队流浪，要么应该待在庇护所里，最不济的也应该是被秃鹫裹挟了。

可这一家三口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末日爆发之后就躲了起来，然后食物和水耗尽了，就出来找物资了。”王晨猜测着说道，“我们怎么办？”

随着王晨的话音落下，全车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常友忠身上。

眼下摆在常友忠面前的选项有两个，一个是使用他们车上配置的武器击杀那些丧尸，把这一家三口救下，第二个就是不理会这三个人的死活。

而一旦常友忠选择了救这三个人，那么这三个人很可能就要“打蛇随棍上”，成为他们队伍的拖油瓶——毕竟在普通人看来，跟着常友忠他们这种有枪械的人走，肯定是最安全的。而且常友忠他们并不缺少食物和水源。

生存的希望近在眼前，没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

“把丧尸杀掉。”

这一次的常友忠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考虑太久，几乎是在王晨等人朝他行“注目礼”的时候，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但我们不允许他们跟车。如果他们靠近车辆二十米以内就开枪驱逐，十米以内直接开枪射杀！”

常友忠的前一句话让江竹琴的面色一松，但紧接着常友忠后面的话却让她的身体紧绷起来。

在见过那些秃鹫之后，她已经知道人为了求生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来。

所以她很担心那一家三口会不顾枪声的威胁，赌常友忠不敢开枪……

“哎。”

王晨幽幽地叹了口气。

人生艰难，就连江竹琴这样的乐天派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考虑了。

王晨有些后悔没有在开会的时候跟江燕兵提议让江竹琴留在庇护所里。

“没事儿的。”他拍了拍江竹琴的肩膀，轻声说道，“这一家三口背后没有秃鹫那种人逼着，所以就算不跟咱们的车，他们也是有机会能活下去的。

只要听到警告的枪声，他们就会知难而退了。”

“哦。”

听到王晨的话，小姑娘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