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倪彩没有走，正珺也没有走。两个人又一次深入分析。

“倪总，整件事感觉是有预谋的。”

“我没有和办案人员接触，无从感觉。”

“第一，这件事事先不会没有征兆。就在出事的前两天，留守在标榜的系统维护弟兄们问我是不是按计划到期他们离职。然后，找我报到。我说一切按计划啊。没有变化。然后我问一下系统运行情况，当然了，我的兄弟一开始会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结果就将整个运行情况给我说了。”

“整体情况是什么？”

“吸收端还在持续入金，并且呈现快速发展趋势。系统本身毫无毛病，跑得六六六着呢。”

“你设计的系统，是不是出借方直达借款人？”

“当然是了。这才回归互联网金融本质，现在市场上可以说一家也没有。全有资金池。”

“那他们怎么克服系统的限制的？”

“系统毕竟是人设置，这套系统唯一最高权限。当时我转交时是交给孙雷的。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从我设计上和第三方数据库形成相互多层级认证，一个条件不具备，都不能获得贷款。”

倪彩拉开办公室窗帘，外面已是深夜，动感霓虹也纷纷到了入睡时间，将夜晚交还黑暗的宁静。倪彩若有所思：“珺弟啊。就算系统有Bug，都不可怕，升级啊补丁啊，一定可以把Bug修复。”

“是的，顶多是时间问题。”正珺说道。

倪彩猛然推开玻璃窗，仰望着夜晚中遥远着时光而闪亮的星星。“一个人，如果他有光芒，只有黑暗中才能显得明亮。可人们看到光芒时，都已是若干年后了。基本都是身后事了。”

“大哥，你可是有点伤感呢。我知道，一旦还钱，接下来的开发肯定受影响。”正珺颇为善解人意。其实这就是格局。只不过倪彩、正珺之间，相差近二十岁的年龄没有成为他俩这种基于思想的交往的障碍。

“我哪里会伤感呐？我都忘记伤感的基本功是啥了。放心，我只是自言自语唏嘘一番。刚才，我们说系统Bug毫不可怕。”正珺点头，等于强调自己在听。

倪彩低头点燃香烟。

然后。

夹着烟，吹着深夜才有淡泊的风。是对正珺也是对自己说：“人心一旦出了Bug，永远难以补上。”然后转身直面正珺：“请兄随时做好准备。接下来的开发有了硬仗要打喽。”

倪彩的担心是多余的。正珺卖了系统之后，就给自己设定纪律。除非孙飙能持续发展五年，而且不出现别的法律问题。正珺才有可能动用那笔出售系统的钱。

倪彩隐隐约约感觉到。现在，只是一点过门。还远远达不到主旋律。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总之，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当倪彩、正珺从经侦总队出来时。两人心情各异。

正珺说：“这事儿你咋看？哥。”

倪彩拍拍正珺的肩，示意去路旁台阶上坐坐。这是公安局的一处对外开门的门面房，大概是由于公安局的特殊性吧。少有人来这里逗留。所以，面对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河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世外小天堂。独具的闹中的僻静，虽是相对而言的安静，但何时何人何地之何感又不是相对而言呢？

此刻，相对于正珺迅速地作出结论而言，倪彩是优柔派。但正珺清楚，自己结论虽然来得快，一旦即将付出行动，他往往还需犹疑几分。而倪彩则不然，一经决定的事会立即行动，纵然遇到意外情况，他也能顺势而为。倪彩办起事来从不执着，不会一条道走到黑。这仅仅限于办事的方法方式而言，说起对事情那种必成的信念，倪彩藏掩不露的执着，执着到一种渗入信仰的状态。这一点，正珺感受到过，虽然正珺自己都不清楚由何而感。

“听公安说的和金融办说的是有差异的。”倪彩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没有顾忌浮尘。这一点在正珺眼里是正常的。他遇见过倪彩和几个人去路边准备坐下谈事的情景，在还没有走到计划席地而坐的地方时，倪彩就不知不觉给每个人递过去两张Tempo纸巾，或铺或淀或擦，像贴心大哥一样，一切做的毫不经意自然而然，甚至让你自己做出回应时，意识中还不曾反应出此举。这就是贴心，当贴心足够贴近又不触碰的时候，那种感觉带来的效果，突破意识，悄悄融入潜意识的范畴。于无声处，拂照所有。正如此刻，倪彩吸着第一口烟吐出的时候，顺势把身旁一处浮尘吹去，不去示意，正珺也知道他要坐在那里。若干时间之后，正珺主导的第一个意识流社交软件“気场”，就与倪彩独具的这种气质分不开。

“你感觉是什么差异？我觉得差异不大吧。”正珺问道，他清楚倪彩的阅历和倪彩的知识体系，构成他独特视角和强效方法论。正如自己稔熟的算法一样。从不信手，不拈而至。

“同样的说法，表面看起来无差异。也可能有组织纪律约束着对外口径。但是，如果，你细细听，断句方式，语气重音，甚至语序之中。透露出的信息不同。”

倪彩暂停住了说话，看着正珺。他可不是卖关子，他在等正珺在脑海中复盘刚刚已经过去的场景。果然，正珺若有所得地点点头。

倪彩吸了口烟，接着说道：“人生在世，各司其职。公安是要打击犯罪，金融办要从宏观金融环境、金融安全以及金融对社会的影响入手。同样说，我们的问题尽量自己克服，能马上返回这笔投资最好，那样什么事都不会有。这里的什么事究竟是指什么事呢？”

随意一问，正珺感觉心知肚明的答案却无从言表。

“我说说我的看法，好吗？”倪彩与正珺对话，正珺是倪彩比较少有的乐于解释的谈话对象。

“我正请你解释呐。快说快说。”

“他们说的什么事？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经侦队说的什么事也不会有，是说我们还回这笔钱了，不会抓我们的人，因为他们有明确的目的，他们的目的可以量化。还回钱，然后他们返还受害人。反之，抓人。就这么简单，这也是他们的社会责任。造成危害的人，怎么说都要打击，至于打击力度，那是法院的事儿。而金融办是政府机关，他们口中的什么事，是指社会稳定社会安定，我们还回标榜投资款了，我们对社会稳定就算尽力了，他们和我们之间就再无瓜葛了，这一步两家一样。殊途同归。是我对此事的看法。我们会不会跟孙飙孙雷一样，走向那里。或者，我们与此事无关了。都取决于我们的还款。因为这事儿已经进了公安们儿了。至于下次再来能不能走出这个门儿，前提不是别的，就是钱的问题。”

“那么来说，我们必须还钱了。”

“而且还得快。他们不是给了账号了？钱进账，凭爱再不用派人来，都不会有人理你了。你信吗？”

“我信。”

正珺回答完，用手一指。倪彩顺手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警服的警察与章德胜正在握手话别。表情亲切。

“他来干什么？”

“他和孙飙交集过多。他来一定是来探听信息的。”

章德胜也看见了他们，但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倪彩深知章德胜做事的风格。倪彩喝茶的手势。章德胜把收到的点头融入了跟白衣警官的谈话中。

章德胜转身上了一辆警车，车号是个位数字的。显然是白衣警官安排的车送他。可见章德胜来这里，有相当的人物打了招呼。

警车起步和接杜娟的商务车停在路边几乎同时。车门打开，杜娟向倪彩招手。二人快步跑向车子。

上车正珺就和杜娟打招呼：“杜总辛苦。我在绿城熟悉，我来做东一次吧？”

杜娟款款伸出手，优雅地和正珺握握手说：“应该让倪总请客，刚好补上昨天的午饭。”

“要是说补上，那就是你来请客了。昨天，宫秘书我们是给你省了钱呢。”

坐在副驾驶的宫雪霁回头笑着说：“倪总，绿城也算凭爱的所在地，还是我们为娟姐接风吧？”

“那你和正珺你们商量吧。我服从安排，早上就出发，早饭都没有吃。现在饿啦。”倪彩的语气充满轻松。

正珺提议道：“那就去绿城地道的本地菜馆怎么样？我来指路。”

在时下物质极为丰富，信息和物流极为发达的社会中，人们唯有在地道美食上仅存一点地道之处，虽然连锁、加盟让不分地域美食四下流通。但是，地道的，尤其是讲求厨艺的，还真得找到地方才行。路上章德胜致电倪彩，说见面谈。倪彩索性把手机递给正珺，让他说了目的地。章德胜得知后，大喜。他对吃，唯求地道。这一次正中下怀。

途中，倪彩简述了跟经侦和金融办接触的情况，然后直接说了想用账上的钱把标榜投资款返回。杜娟说昨天麦默瑞董事会也考虑了这个方案。关键要看团队如何调整后续方案。如果麦默瑞将标榜股份一起吸收，拿出八千万来顶上这不期而至的缺口。怕是要花点时间功夫。

倪彩没有吭声。杜娟看着倪彩沉闷不语。知道他在思考。就转身向正珺问一些绿城的事儿。倪彩也不时地插两句话，他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大家。毕竟每个人都为凭爱事业努力不少。

一个人最大的坚强莫过于有困难自己扛着，还不能让周围的身边人感受到，因为你必须坚强的为大家把自己塑造成强者。强者必须能开创，必须要会做足多别人干不了的事。因为你是带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