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倪彩还没有送走儿子，就接到杜鹃微信发来位置。是离他很近的那家Hilton。还有倪彩的生月日期。倪彩知道这是房号。不过倪彩没有去，而是发给她另外一个位置，家门口的一家小小的赛百味。

五十分钟后，杜鹃和倪彩在赛百味见面了。

“吃完早餐我们出去走走吧？”杜鹃没有坐下。

倪彩说：“我吃过了。”

“不如到Hilton大堂吧，好不好？”杜鹃征询征询着倪彩。

“随你。”

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匆匆忙碌的人群中走着，知道到了目的地，倪彩才和杜鹃并肩走了一下，就坐在了对面沙发上。

“咖啡你自己点吧。我把握不住你的口味。”杜鹃说着叫来服务生。

“我来一杯榛果拿铁，加糖浆可以吧？我要多点糖浆。再来两个提拉米苏。”杜鹃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

“单品咖啡。”

服务生问：“先生要自己来，还是咖啡师为您冲？”

“自己来更好。”倪彩说。

“您稍等。”服务生说完离开了。

“还是那么讲究。”杜鹃随口说了一句。

倪彩有些不悦了：“这跟讲究什么关系？”

“随口说的。怎么？不高兴了？”杜鹃意外的看着倪彩。

“不高兴，倒不至于。这是你这么说，感觉有点怪？”

“怎么怪？”

“不舒服？”

“那我收回。”

“我收回我感觉不舒服的话好了。”

“你都说过不舒服了，还怎么？不舒服的感觉可以收回吗？”

“你收，我就收。”话说到这个地步，倪彩一句也没有退让。

“彩，你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杜鹃说，遍地小盘子过来，让倪彩吃提拉米苏。倪彩摆手拒绝。

倪彩拿起服务生送来的开水，慢悠悠地冲入咖啡。动作轻缓，语气也同样的轻缓：“就因为我和你一句一句的说话吗？没有在你说完点头称是吗？”

“不是，出事前你是那么不像你。我觉得你把人划分成两类，一近一远。厚的一类，薄的一类。我说的有错吗？”杜鹃又一次拿起提拉米苏。倪彩又一次摆手。

“没有想过，主观上没有分类。”倪彩闻着自己冲的咖啡。很享受的样子。

“其实，那个你，让我多多少少有一点失望。”万万没有想到，倪彩说话一定惹怒的杜鹃说着这样的话。

“你失望，你怎么让我听糊涂了？”倪彩不解地问。

“作生意毁了你的光芒。你知道吗？创业又毁了你身上最可恶也是最迷人的气质。仿佛感觉你有被虐倾向，你这人在阻力中最迷人，最光芒四射。”

“你这连捧杀都不算，简直就是杀。温柔一刀吧，顶多。”

“我这是忠告，你知道吗？有没有告诉你，他或者女他都算。倪彩，你这个样子我最没有抵抗力了。有没有人说过？你能回答我吗？”

倪彩沉默。他在脑海中搜寻杜鹃问题的答案。

“倪彩，你天生自带杀伤力，但是你活在外人对你的需要当中。人们知道你有一种能力，叫无所不能。虽然不一定事事成功，但你至少可以把每一件事都送入轨道。这就是你的本事。不懂你的人，久而久之会对你失望。因为他们需要的你的模样总在变，不是你说了不算，不是你见异思迁。而是你不停地拔高你自己的高度。与其说别人对你失望，倒不如说他们令你失望。对吗？你老婆我没有见过，只在你出事时，通电话45秒，是我打听你的事儿。45秒我就明白了。她离你的高度太远了。还有我，我也不断的让你失望。可能你本就没有希望我什么？”

倪彩听着，面无表情。

“彩，我这次来无意跟你谈什么事业啊，工作啊，生意啊。我就跟你谈创业。”杜鹃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大堂吧本就不多的人纷纷回头看她。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倪彩依然无动于衷。虽然他听进去杜鹃的话，这也是他认识杜鹃以来杜鹃第一次说出懂他的话。

“倪彩，看着我的眼睛。”杜鹃低声用不可能拒绝的口吻命令着。

倪彩看她的眼睛。这双眼端庄、聪慧逼人。

“我说的对不对？”

倪彩点头。

“这一次，你到人生最灰暗的日子里。不用说，我也知道。”

倪彩摇头，迟疑一下，又点头。

“彩。我想看见三十年前的你。玩世不恭，又真诚得可怕。聪明的恐怖又单纯可爱。对人不设防，但是害你的人下场比你更惨。”

“有吗？我觉得你说的我太厉害了。电影里才有。”倪彩说。

杜鹃说：“你就是一出戏。你本来就不是买卖人，你对钱不敏感。我想了你一年。我算想明白了。”

倪彩问：“想明白什么？”

“你忘了你写的歌，那首叫《歌手》的。”杜鹃掏出手机，插上耳机。和倪彩一人一只。

耳机里传出磁带录音的电流杂音，还有年代的噪声。

“我是一个演唱的歌手，

每天为别人的故事感动，

我写歌唱给自己，

其实我无意你听。

别再，为我的歌声感动，

歌里面都是不认识的人影。

你说你听到我的心声，

我却为你的话无动于衷。

我是一个流浪的歌手，

走在别人的场景，

我动容别人的感情，

莫名其妙的感动。

请你，别再被我打动，

我只不过是在意你的掌声。

你捧来芬芳的花朵。

可是我，转眼就忘了香型。”

倪彩一言不发听完自己大学时的歌曲，丝毫不为自己动容。

“倪彩，知道吗？你的歌你的形象，永远让你说不清看不清。自始至终，我都想看清楚你，但是我怕你，知道吗？知道我怕你什么吗？”

“我都不知道你怕我。还哪里知道怕什么？况且，我一直认为我一点都不可怕。”

“倪彩，有你怕的东西吗？”杜鹃突然问。

倪彩一时回答不上来。

“没有，你说不出来你有什么怕的。什么都不怕的人才可怕。知道吗？”

“还是不知道。”倪彩说。

“以前我怕我完全失去自己，对你惟命是从。所以我离开你。”

倪彩一脸狐疑的看着杜鹃。

“你觉得我想打动你是不是？”

“没有这么想。我只是突然觉得施行正很可怜。”

“他不可怜。倪彩居然替他出了口气。”

“先告诉我，彭健行的情况。”

“死了。死于自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