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谢清安发现，她失眠了。闭上眼睛，眼里就会出现那五个人胸口插着弯刀的死状。

惊吓的，恐惧的，不甘的……各种表情，在她脑海里不停转换。

她坐起来，抹了把脸，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继续躺在床上，开始数绵羊……

数到第一千八百只的时候，谢清安终于意识到，白天发生的事情所造成的影响，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深。

在穿过来之前，她也是个遵纪守法的大好青年，连和人打架都没有过。可是，现在她却杀了人！

猎杀异兽的时候，她还可以说服自己这些就跟牲畜差不多。可现在却是杀人，虽然这些人全部都死有余辜，但她却不能全然无动于衷。

不管白天在伊凡他们面前表现的多么镇定从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大。

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少将大人，当初他歼灭海盗的时候，也才十七岁。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应该，不会像自己这样没用……

鬼使神差的，她就拨通了爱德华少将的视讯，当滴滴滴的等待音不断响起，她又有点儿后悔。如果爱德华少将知道她杀了人，会怎么想？

偏偏，谢清安又不愿意挂断，在滴滴滴的等待音中，在时间的流逝中，承受着内心的煎熬。

当视讯接通的那一刻，谢清安脱口而出道：“学长，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视讯另一端，爱德士正潜伏在一片丛林中，身旁是他的副官。事实上，这并不是个聊天的好时候。

但是，以他对谢清安的了解，这个时候发视讯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在副官和身后几个下属诧异的目光下，他还是接通了，只是转换成了语音通讯。

听到谢清安的话，他了然道：“你，杀人了？”

“我们在异兽森林遇到了黑蛇小队，我……把他们都杀了……”

谢清安躺回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出来之后心里好像轻松了很多。

一旁的副官听了这话，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这丫头也太狠了点儿，第一次杀人，就杀了五个。

不过，黑蛇小队他倒是知道，最近联邦政府出高额赏金悬赏的一支捕猎小队。所以，便将黑蛇小队简单地同爱德华少将解说了一下。

这边，谢清安迟迟没有得到爱德华少将的回答，控制不住继续道：“黑蛇小队杀了很多人，其中还有学院里的学员……他们，就不应该活着！”

“我第一次出任务，为了营救被掳的妇女和儿童，一共杀了一百多名匪徒。”爱德华刻意放缓了声音，“任务完成之后，我睡了两天两夜，睡觉的时候一直做噩梦，梦到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

黑暗中，低沉柔和的声音分外清晰，意外安抚了谢清安有些惶惶的心，她轻声地问道：“后来呢？”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必定是克服了心理障碍。不然，又怎么会有现在的爱德华少将？

可是，她还是想听少将大人亲口说出来。

“睡醒之后，我就对自己说，如果不杀了那些匪徒，被掳走的三百多名妇女和儿童就会死在他们的手里。”

毕竟，当时那些匪徒在军队的追击下，已经走投无路。

谢清安喃喃道：“如果我当时没有一击中的，给了黑蛇小队喘息的机会，说不定死的就会是我们……”

毕竟，当时伊凡和元昭都在坑底，真正能和黑蛇小队五个人对抗的，就只有她和肖玉宝。以二敌五，实在太过冒险。

黑暗丛林之中，看不到爱德华的表情，只听他温声道：“你做的很好。”

谢清安听着这声音，从身体到灵魂都放松下来，她追问道：“真的？”

爱德华不厌其烦，耐心道：“没错，你做的很好，这是最正确的抉择。”

三分钟之后，他没有等到谢清安的回答，反而听到了遥远的另一端传来的轻浅呼吸声。

没错，三分钟不到，谢清安甚至没有来得及挂掉通讯，就这么睡着了……

爱德华挂掉通讯，继续看向不远处，那里有私家护卫队在巡逻。

副官看着少将大人的背影，表情很奇怪。他总觉得，大人对这个叫谢清安的联邦学员很不同。他从来没有听大人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不是发布命令，而是为了安慰一个迷茫惶惑的少女。

***

谢清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昨晚她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安稳，甚至没有做一个噩梦。

她像往常一样拿出厨具，舀了米，熬了一锅肉粥。

锅里的肉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儿，渐渐溢散出米香和肉香，她就那么平静地盯着锅子，一直等到粥熬好。

她想到爱德华少将说的话——你做的很好，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于是，端起锅子的手，也变的更加沉稳起来。

然后，出了帐篷，打算叫伊凡他们一起喝粥。

“老大，你看起来气色挺好。”

伊凡偷眼大量谢清安的神色，发现她仍旧和从前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元昭将帐篷收起来，同样打量了谢清安一会儿，这才道：“队长，我喝了营养剂。”

等洛兰和肖玉宝出来的时候，反倒让三个人吓了一跳。

肖玉宝抬头，第一反应也是去看谢清安，见她和平时一样，心里就有些惭愧——

论年纪，他比人家清安大。

论心理素质，人家清安可是亲手宰了那几个家伙，现在还好好儿的。反倒是自己，一整晚没睡好……

谢清安微笑着看向几个人道：“我熬了粥，你们谁来喝？”

“我也喝了营养剂，就不用喝粥了吧！”

伊凡小心翼翼地道。

“还，还有我！”

肖玉宝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的颓色立即一扫而空。

“那还真可惜，洛兰咱们俩吃。”

谢清安这回没有坚持，从善如流地道。然后，拉着洛兰进了帐篷。

帐篷外，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