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不跟我走？”

......

那个场景，直到很多年后他也没有忘记。

路遥像团碎星凝成的光，在那一瞬间轰然散开，落到他周围的每一个地方，强硬的融入他的每一寸血肉骨骼中。

那些光芒是如此耀眼，璀璨到足以照亮他生命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而自那天以后，他的人生开始变得圆满而温暖。

那一瞬间，晚霞落在她身上，氤氲了光景，惊艳了时光。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从乌黑暗淡的瞳孔最深处，像黑曜石里忽然燃起了火星，由内而外的明亮。

路遥一直举着手，定定地看着小乞丐明亮的眼睛，眼里有自己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执拗和不顾一切。路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貌似有点颤抖。

很久很久，一直到路遥举得手酸，终于失望地想要放弃，想要收回手的时候，小乞丐忽然伸出手，颤抖缓慢但是坚定珍重地抓住了她的手。

这是一场生命的交付，是两个孤单的灵魂此生的第一次碰撞。

很多年后，路遥也没有忘记这副画面--这是她和路晗的初遇。

......

路遥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充满了光彩，变得明艳动人。她笑道:“好了小乞丐，你现在可是答应我了，我可不会允许你反悔的。”

路遥起身，但并没有放开他的手，即使他的手上满是脏污。

“你刚才被打得那么惨，能撑得住吗?我一会儿送你去医院。”

小乞丐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行，路遥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自己走到旁边，捡起地上那块砖头，面无表情地走到正瞪大眼睛看着她的男人面前。

“饶、饶命......”那个男人费劲辛苦才终于成功从嘴里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路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败类，笑出森森白牙:“刚才不是打得很爽吗?怎么被我踢了几脚就不行了？”

“救、救命啊......”男人从路遥眼里看到了决绝与冰冷，知道求饶没用，干脆开始求救了。但是因为这地方太偏僻，既没有路人又没有监控，所以他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路遥笑得非常无害:“抱歉了大叔，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如果不想被人欺负，就要揍得这个人再也不敢欺负你。所以......”她举起砖头，一字一句道，“再--见--了--”

“砰!”

硬物与硬物碰撞的声音。砖头被扔在一旁，路遥拍拍手--切，真没意思，她还没砸下去这男人就吓晕过去了!

小乞丐全程非常安静地看着路遥那目光可以说是赤裸裸的了，但是路遥显然是个心粗脸皮厚的，被这么看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她走回来拉住小乞丐的手往外面走:“走吧，姐姐带你去医院。”

小乞丐愣愣地看着路遥与自己相牵的手，暖洋洋的温度从她的手上传到自己手上，流向四肢百骸，非常舒服。

“对了小乞丐，我叫路遥，路遥知马力的路遥，你呢?你有名字吗?”

“......”

“不会说话?”路遥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不会说话也没关系，以后姐罩着你!”

“......遥遥。”

路遥顿住了脚步，有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小乞丐。虽然非常小声，但是她的确是听见了小乞丐刚才说的这两个字。声音很好听很温柔，有着小少年特有的清亮。

路遥惊奇道:“原来你会说话啊~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摇摇头，眼神温柔安定，他又说了一个字:“晗。”

路遥皱眉:“只有名吗?哪个han？”随即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挑眉道，“不会是‘天将明’的那个‘晗’吧?”

小乞丐点点头。就是那个晗。雪后初晴的早晨，寓意天将明。迎接美好的清晨，给予希望。

多讽刺啊，活在地狱里的人，偏偏有这么一个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名字。

路遥点点头:“没有姓也没关系，你就跟我一起姓路吧怎么样?”

小乞丐点点头，好像挺高兴。

路遥继续乐呵:“那我以后就可以叫你小路啦~小路弟弟放心，跟着姐混有肉吃哈哈哈~”

路遥可能是一个人待久了憋得慌，逮着个人就变成了话痨，一直在逼逼，非常能逼逼。

路晗--小乞丐终于有名字啦--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不知道。

直到今天，一个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珍宝，在漆黑的地狱边缘给他带来了光明，给他照亮了走出黑暗的路。她也握住了他的手，将他一步一步带了出来。

路遥救下了路晗，也救赎了他。

.....

路遥带路晗去了医院，因为路晗身上太脏了查看伤口什么的都不方便，所以医生建议他先去清洁一下身体，医院提供免费的洗浴间。

路遥微微弯腰看着路晗的眼睛:“小路，你去里面洗一下，我去医院旁边的商场帮你买一套衣服换，你等我一下好吗?”

路遥话说完才惊觉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心细如厮到这个地步了，竟然担心刚刚捡回来的小东西因为人生地不熟而自己又要离开一会儿所以感到不安害怕?我还是我吗？！

路晗定定地看着路遥的眼睛，半晌才说了一句:“等你。”

我等你回来。所以你不可以骗我啊......

路遥郑重点头，笑道:“那你洗慢一点，我尽快赶回来，这样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啦~”

路晗点点头，仍是面无表情的--路遥就没见这孩子有过什么表情。

......

路晗的确磨蹭了好一会儿，把自己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才套上医院提供的病号服。

开门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路遥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吧?都大半个钟头了，她应该已经买好东西回来了吧?

路晗命贱，从小到大没享受过什么温暖，所以骤然遇到了一个温暖明亮的小太阳的时候下意识觉得自己抓不住它。他多害怕这一切其实只是他的一个梦，一个在他死后做的美梦。

路晗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颤抖，半晌，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拉开了门。

空空如也。

门外没有人。只有一地冷清。

路晗的眸子瞬间变得通红无比。

她走了，她没有回来，她不要我了......

路晗的脑子一片混沌，想要毁掉一切的念头在里面炸开，摧毁了他的一切理智。而就在他要忍不住冲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冲过来抱住了他。

那样熟悉温暖的温度和味道......是她?她回来了？

“小路你待在外面不冷吗?赶紧进去！”提着大包小包的路遥把路晗推回了有空调的室内，于是路晗的身体和心灵都渐渐开始回温。

他的脑袋一时间还有点糊涂，愣愣地看着已经把袋子放在洗漱台上开始找衣服的路遥。

是真的吗?她真的回来了吗？她没有走吗?没有抛弃我吗？

路遥找出袋子里的内裤和保暖内衣裤递给路晗:“来，赶紧穿上。”

路晗愣愣地看着她，没有接。

路遥想了想，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了。她叹了口气:“小路啊，我就晚来了几秒钟你就能发疯是不是?”回想他刚才的表情好像是非常不对劲，“我不是说过的嘛，你是我的家人啦，唯一的家人诶，我怎么可能会把你丢在这里?”

路晗已经彻底恢复了意识，下意识点了点头，嗫嚅了句:“对不起......”

“知错就改就是乖孩子嘛~”路遥高兴地拍拍他的脑袋，摸到了一手湿润，“呀，你的头发还没有吹干呢，赶紧的把衣服穿上，然后去吹头发!”

路晗非常听话地一一照做。在他穿内裤的时候路遥非常礼貌地转过了身--虽然看着就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但也性别有差是不?

话说......路晗洗干净脸之后路遥才发现这小家伙长得非常不错啊？！超级可爱超级水灵!啧啧啧果然好看的人身边都是好看的人，她这么好看的人随手一捡就能捡到颜值逆天的小家伙哈哈哈~

......

医生给路晗检查了身体，发现他受了一些轻微的内伤，倒也不是很重，注意调养就行了。

影兮啧啧称奇。那个男人看着揍得那么凶，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弱啊?还有，小路可真是命硬啊~

于是路遥问了路晗的意思，他不想住院，再加上他们两个小孩子要办入院手续还有点麻烦，于是路遥提了药就带路晗出院了。

看看时间也七点了，路遥自己都有点饿更别提她可怜的乞丐弟弟小路了，于是打车去了一家大饭店，两个人一起吃了满满一桌好菜。

路晗大概是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吃得特别香。路遥看着欣慰，自己的胃口也好起来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路遥接到了白大叔的电话。这次她没有挂。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好听:“小丫头，年夜饭一个人吃得怎么样了啊，很寂寞吧~”

路遥看了路晗一眼，勾起嘴角:“谁跟你说我是一个人吃了?”

那头貌似有点惊讶:“有人陪你?!”

路遥嘴角弧度变大:“当然有。白易我告诉你，姑奶奶我以后过年都不会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