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沈园非复

“对了，你是怎么穿越到这里的？”白及问。

“意外车祸……”

话音未落，马车前突然倒下一乞丐模样的男子，抱着大腿高声哀嚎，在地上左右翻滚。

伏浩初赶紧停下马车，和白及疑惑地互看一眼后，和白及一起下了马车，然后上前查看。

倒在马车前的男子，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遍布破洞，浑身脏污，脸上积了一层黑黑的污垢，分不清是他本来就黑，还是因为很久没洗脸了，凑近他可以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熏得人一时想不出那是怎样一种味道，白及也只能用乞丐来称呼他。

乞丐一手捂着自己的左小腿，一手指着白及和伏浩初，哭丧着脸，道：“你们是怎么驾马车的？看不到路上有人吗？看吧，把老子腿撞了，你们得负责！”

白及想，方才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啊。

乞丐委屈巴巴，带着点郁闷的喊叫，引来了周围的行人围观。

“好，我看看。”白及倒要看看他是真被撞到了，还是假被撞到了。

“你一个瞎子，能看出什么来！滚开！”乞丐凶巴巴地冲白及吼道。

白及并不理睬他，在他面前蹲下身体。

“百草枯……”伏浩初显得有些担忧，“不必搭理他，这种把戏我见多了。”

白及不顾乞丐的抗拒，强行将他的小腿拉向自己。

乞丐当即尖声哀嚎。

白及检查了一下，腿上的确有擦之不去的红淤，白及的手在他小腿上摸索了一番，没摸出肿胀和骨裂，然后听着他一直不间断的嚎叫，默默在心中思考着什么。

“浩初兄啊，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这仁兄腿伤得有点重啊。”白及说着，悄悄从腰间拿了点什么东西出来，藏在手指间，然后伸手拍了拍乞丐的肩。

此话一出，不仅围观的人一片哗然，伏浩初也是一脸不解。

乞丐痛苦地嚎叫着，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满足。

白及淡定地站起来，走到伏浩初面前，用着劝诫的语气说：“浩初兄啊，生而为人，务必善良。”虽然表面看着是对着伏浩初说的，但倒像是对乞丐说的。

伏浩初有些郁闷，眼神之中对白及略带不满，面对围观之人的义愤填膺，心有不甘地解下自己的钱袋子。

这时，几只鸩鸟飞来，直冲着那乞丐，冲上去面对他的脸就是一顿啄。

乞丐被吓得惊慌失措，连在地上翻滚。

“哪来的怪鸟？”白及面露惊愕，手足带着畏惧不由自主地躲到伏浩初身后，探出个头对着乞丐惊呼，“仁兄，这鸟貌似有毒，你还不快跑！”

乞丐忙不迭的赶紧起身就跑，两条腿跑起来利索得很，根本不像被马车撞过的样子。

白及看着乞丐为躲避鸩鸟，慌不择路的模样，努力抑制着脸上的笑，然后若无其事地故意装作自己一点都不怕那些鸟的样子，又一脸抱歉地看着伏浩初，“哎呀，不好意思了浩初兄，怪我，怪我，误诊了。”

这下，乞丐的谎言彻底被戳穿，围观的人话锋急转，对着逃跑的乞丐骂骂咧咧，然后自行散去。

伏浩初对白及投来佩服的目光，同时也心生困惑，那些怪鸟来得好生奇怪。

白及现在虽然不能再治病救人了，但在无人之境待的那三年，偶然遇到了这种鸩鸟，开始白及还以为它们是乌鸦，后来发现它们的羽毛上藏着剧毒，出于无聊，就对它们进行了研究，初步掌握了对它们的驯化，不能用来害人，但用来防身还是可以的。

鸩鸟嗅觉灵敏，白及身上带着可以诱发它们凶性的药粉，同时也带着克制它们的草药，所以鸩鸟不仅可以跟着他一直走，还不会攻击他。

白及悄悄在乞丐身上抹的药粉就是可以诱发鸩鸟凶性的药粉，让鸩鸟误以为是食物。

一路跋山涉水，再回到大瀚的隆西郡，白及随处可听到关于应绪的讨论，有别于当年应绪第一次以骠骑将军为国出征的冷嘲热讽，近年来，百姓对于应绪这位少年将军，是清一色的赞许。

原来时光真的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东西。

就比如当年那个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害人精白及。

现在，好似白及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世界过，连同跟骠骑将军那段为人所不齿的过往。

这样也挺好的，白及经常这样想，自己的出现，对于应绪来说，本来就是意外，如果因为白及，让他的人生自此留下一个污点，那白及对不起的何止一个徐来。

很好，其他人早就忘了有白及这么一个人，那应绪应该也早就将他忘了吧。

想着想着，白及不禁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酸涩和释然。

“你笑什么？”伏浩初问。

半躺在拉货马车上的白及，在摇摇晃晃之中，侧目定睛在路过的糖画处，那日借糖画诱骗应绪回衡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卖糖画的小摊随着记忆的溯洄，逐渐落在身后，白及也转回头，不禁有些感慨，像是喃喃自语：“城下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如此多愁善感，看来是旧地重游，想起故人了。”

“水云身，水云身，本就是如浮云流水般闲散无牵无挂之身，何来故人之说？”

有无故人，伏浩初已然明了，没再多言。

东旗千辞山

一片白云蓝天之下，绿洲遍布，草木云云，牛羊成群结队。

在广袤无垠的绿洲之上，驻扎着呼衍莫的数十万大军。

在那最大的营帐中，火红的碳火烤制着铁架上的羔羊，肉香随处飘散。

坐在碳火旁的陆斜和呼衍莫热得大汗淋漓。

“看来，当年瞒着你把那具尸体给丢了，是正确的抉择。”呼衍莫语气里透着得意。

陆斜将羔羊翻了个面，不悦地看着他，道：“好好的，提他干嘛？”

呼衍莫扬起下巴，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瞧着陆斜，伸手掐住陆斜下颌，要他直视着自己，道：“要是不把那具尸体给丢了，你指不定要在他身上研究多久！本王如此器重你，在你心里，本王竟还不如一句尸体？”

“怎么？一具尸体的醋你也吃？”陆斜不禁觉得好笑。

这时，一粒火星子溅到陆斜皮肤上，痛得陆斜失声叫出来，“啊～大王……你弄疼我了……”随之笑着轻“哼”一声，“果然。大王，你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

“说来奇怪，你是不是对本王下蛊了？以致本王片刻都离不开你？”

“还不怪大王嘴馋。啊——大王，别……别再加碳了……我已经热得不行了！”

饱食完一只羊羔后，二人走出帐外。

陆斜还在想着呼衍莫方才的话，“直到现在，我仍是不敢相信他就那么死了。”

“他死了正好！这次的计划肯定能顺利实施。”呼衍莫说。

陆斜看着呼衍莫，明朗地笑起来，因为他知道，呼衍莫不喜欢他在他面前提别的人，并且很享受陆斜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的感觉。

当年，在得知白及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陆斜偷偷去找过，但一无所获，所以他一直坚信白及还活着，他不相信白及就这么死了。

陆斜时常将自己换作白及，想如果是自己遭受到了这样的冤枉，如果要死肯定是假死，然后隐姓埋名，积聚力量，伺机复仇。

这次的计划，陆斜竟然有些希望白及可以突然出现，哪怕是为了破坏他的计划。

他不相信跟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白及会以死了结一切，并且这与他当年的抉择并不相同，白及之死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陆斜遥望着绿洲的边际，盯着那片虚无缥缈的浮云，在心中暗自企盼，白及，你一定会出现的对吧？

并州上谷郡

下了伏浩初载货的马车，白及发自肺腑地对他表示了感谢。

伏浩初拿出一块木牌，一面刻着精益商行的图标，另一面刻着蜥蜴纹样的图腾。

他将木牌送给白及，说是日后有需要，拿着木牌到大瀚的任何商用码头，可以得到联络到他的方式。

白及想他肯定也很想回到二十一世纪，想着如果自己有关于可以穿越回去的消息也可以及时联系上他，就收下了伏浩初的木牌。

和伏浩初道完别后，伏浩初带着自己的商队继续赶路。

白及带着秋泽，跟着老头去找他的师兄。

老头按着印象中师兄给的地址，一路询问，来到了一个两层楼的药铺，说是这个地方最大的药铺。

白及顿时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老头找到掌柜，跟他说了些什么，掌柜就带他们去到后院，给他们安排了干净的房间住下。

待到晚上，老头找到白及，说带他去见一下他师兄。

白及跟着去了。

走至另一个房间，老头推开房门，然后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人后，热情地唤着师兄，然后说：“师兄，来跟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百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