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看待一件事物的发展形势时，犯了一个什么错吗？”方御臣淡淡的说着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时间神殿的幻境里，那个王袍男人所说的话，“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当你的感情偏侧向一方时，你的判断就会失误，你的判断就会出错。其实……我不太知道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希望我彻底摈弃掉感情？可实际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谁又能在进行形势的判断时，真正屏蔽掉一切来自主观、客观方面上的影响呢。而你的话，却让我忽然有所启发。所谓的‘感情’真的只是指对人吗？你呢？你是不是又犯了偏侧向哪方的判断错误？”

说到了最后，他负着手平静地看向了黑暗刃。说起来似乎很古怪，在思虑着这些话时，他竟隐隐有了些跳出了这个世界，从一种无悲无喜的角度去俯视着这个苍茫大地。

黑暗刃的本质错误是什么？不是他对这件事的判断出错，而是他在一开始思虑这件事的初心上便出了错。

黑暗刃略带些沧桑的脸上竟有些惊愕，却不是因为方御臣的疑问。

“你……”顿了一下后，他回过神来，苦笑道：“您现在这副样子，可真不像是比我年纪还要小的模样。倒像是一个……俯瞰众生的君王。”

那种一瞬间的玄妙感却忽然从方御臣脑海中窜了出去，他稍稍皱眉，也有些暗暗奇怪着他刚才的话。

刚才那种清晰得仿佛可以看到这个世上所有事物本质，自身却不在其中，不因此而悲，不因此而怒的感觉……

王朝的兴衰更迭、世人的生老病死……潮汐涨退、昼夜轮回……皆在冥冥之中已有定数。

这难道就是……神殿幻境里那个王袍男子的感觉？

好像在这种玄妙的感觉下，不必说这个世上正在繁衍生息的万物生灵，即使是那时间长河之中的过去和未来，所有的东西在他面前都一览无遗！

这个世上所有的龌龊肮脏，所有的热血慷慨，都被他一眼阅过，却什么触动也没有。

不过这种洞悉一切的感觉，如同在雾边森林里和地角幼兽战斗时那种清楚了然的“心眼世界”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只是在他脑海中停留了片刻而已。

方御臣不作多想，对黑暗刃的话也只是稍微舒展了下身子，跳过了这个话题后淡淡的道：“你在考虑胖三的肃清计划时，从一开始便站在了自身‘利益’的角度去考量。你的判断怎么可能会不错？你要明白，人心向利的确不假，但你如果只是以此便认为能看穿一切的话，你因此而失去的会更多。胖三如果真如你所说，以最怀柔的办法去拖拖踏踏的处置频道之事，真的就完美了吗？那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底层成员们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他们的‘三哥’？再用推出自己下属的方式去接过这份责任，而自己却躲在后面，平歌繁影蓝盾这些一直跟随着他的管理们又会怎么想？本身他当时的位置便已经是风雨飘摇，最终在蔡福安的重压下保住了他，保住了他房主之位的，不是李轻财，而是那些忠心耿耿、情谊深厚的老兄弟们。蔡福安和背后的人意识到动胖三，会面临非常大的反弹和不稳定的局面，这才维持下了这一结果。他胖三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连自己该为谁考虑，该站在谁的身边都不清楚的话。他走不到今天，走不到西武的会长之位。”

黑暗刃的脸上一阵惊愕，看到了方御臣转过身来，淡淡的道：“你明白了吗？从一开始，胖三凝聚人心的方式便是情义。也是因为这一理念，战天下才能走到后来的百万之众。如果他真的想要平衡当时的那个局面，最终失去的会更多。他这个战天下传统顽固派的名头至少还能为他争取到那些老成员们的支持，而如果真在这些事上打了马虎眼，他当初私下里后悔想要再度投奔思福久安的事就算是落了口实。不仅连这个房主之位都难以坐下去，还只会给人留下个遭人唾弃的恶名。”

方御臣扬了扬手，示意着祭征广场那边的方向道：“你看看现在，胖三依然是一个最坚定的战天下传统派人物代表。那几万甚至可能还有潜藏在公会名义外的诸多战天下老成员们，都会义愤填膺的一如既往的支持着他。而如果用了你的办法，时至今日，他或许可能已经连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继续混下去都办不到了。”

看着黑暗刃有些死寂着沉默的面孔，方御臣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声音缓和下来道：“但是……过审了。我认为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以后……不要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了。”

落下话后，他手中白光一闪，翻出了之前胖三给他的西武绘制地图，借着路边吊灯的光线看了看。

黑暗刃依旧沉默着，却悄然握紧了拳头。

方御臣的话说的没有错，陈枯海依旧习惯了站在西武高层的去考虑问题，而他呢？不也是自那以后，便从始至终的强迫自己站在利益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了吗？

从一开始，他思量胖三的频道肃清计划时，就已经错了。因为……他抱着“偏侧”的角度去看待了。

他看到了胖三为这个肃清计划所付出的代价……看到了第四频道后来为这个肃清计划所导致的衰败凄惨……看到了他们在战天下的公会战时，落寞的站在边缘，无人顾问，只能自己寻求生存的空间。

可是他唯独没有看到，没有看到那些从始至终坚定不移的跟随着胖三的老兄弟们，为这件事在私底下的欢呼庆祝！

他们需要的是这一方抛洒热血的天地，是这一个暴躁的胖子可以站出来为他们承担着最正面炮火的身影，如同他从来没有变过的盾卫职业一般！

那些什么狗屁利益！什么狗屁敷衍！什么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们公会战里退出？

他们是战天下，永远的战天下！

“一身悍勇，不惧一切。若天下为敌，我便战天下”的战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