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个小时后的某处荒原。

这片荒原位于以格罗博士四个研究所的坐标为顶点围成的四边形区域的正中心。

两根用牛皮绳交叉捆绑成十字的木条，构成了一个简易的墓碑，不消经受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到木朽地陷之后，总也会消逝于尘世之间，不再留一点儿痕迹，到那时，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会去留意这里到底埋葬了什么。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以你的性子，倒是很适合与人相处呢，16号！”

16号站在墓碑的前面，双手捧着一大堆什么东西，默然不语，而其他所有人都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忽然冲着墓碑前的土地猛跺一脚，又将深陷入地的左脚一挑，泥土被甩在空中，一个小坑就这么让他一下子挖好了。

他这才弯下腰，把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入那坑中，再轻轻将泥土盖了上去，轻轻用手把土垫严实了，才满意地站了起来——他埋下去的，是一簇还带着带着泥团的野花。

“一般不是应该把花摘下来，再献花吗？”对16号的举动有些诧异，孙悟空不解地说道。

16号此时对于孙悟空已经毫无杀心，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路人，听了孙悟空的话，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掐断鲜活的生命，去向亡者献祭，有这个必要吗？布玛博士，把水给我。”

“啊，是……”

布玛将早就准备好的水桶递给了16号，后者则把水浇在刚刚移栽好的野花根部，这才拍拍手，回答了布玛的问题：“我还是喜欢待在这里，人类也好，动物也好，走兽也好，植物也好，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想通这一层的话，身处城市，或是隐居深山，这二者，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孙悟饭点了点头，笑道：“格罗博士还真是厉害，居然能够创造出向你这样的人造人……对于他个人残暴的目的而言，你是失败品，可从大多数人的立场出发的话，你才是最了不起的人造人！”

16号却叹了口气，望着那孤零零立着的简易墓碑，幽幽道：“如今，怎么样都没关系了……格罗博士的野心，他的奋斗，他的作品，都将没入历史的长河之中。”

“你错了，16号，至少还有你，你的存在，代表着人造人的最杰出成果！”

“布玛博士，也许在你们眼中，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造人，可这些对于我来说，意义不大；我的创造者是格罗博士，我更在乎他对我的评价……”

“所以你觉得你自己还是一无是处吗？呵呵，之前在海底第四研究所里导出资料的时候，让我知道了一些特别的事情……”布玛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卖了个关子，道，“还记得那个到现在还没有解开的迷吗？”

“什么迷？”16号有些糊涂地看着布玛。

“格罗博士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和你的启动捆绑在一起，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造人？还记得这个问题吗？”布玛一边说着，一边将资料从移动存储设备中导出到平板电脑中，而平板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资料——活脱脱的，就是16号的模样。

“这……这是……”

“这是格罗博士的儿子，加入红缎带军后，在一次战斗中战死，16号，看了这个资料你还不明白吗？就如同你将格罗博士当做生父一样，他很可能也对你，抱持着特殊的感情——或许他害怕自己死后依然沉睡的你会被破坏……”

当然，正确答案在格罗博士本人死去的现在，已经不可考了，正如在主时空中，格罗博士面对失控的17号和18号，警告二人不许启动16号，是否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是出于害怕和畏惧，而是另有别的原因一样，旁人已不可能知晓了。

“这……这怎么可能……这不符合逻辑……可……可恶……电子头脑分析后居然说这很符合逻辑……”布玛的推断让格罗博士的性格更复杂，更不可捉摸，对于16号来说，更是晴天霹雳。

“为了仇恨，无视科学家的良心，将自己化身为恶魔，最终将人类，推向地狱的深渊——19号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人造人是人类心灵的投影，嫉恨、暴戾、乖张、自私、傲慢等等等等，这些人造人身上的人格，其实都是来自于人类……”说到这里，布玛的眼睛看向了一边的孙悟空等人，笑着说道，“可是，人类的心灵远并不止这些，人类还有勇敢、善良、无私、宽容等积极品质，……明白了吗？16号！就算是带着仇恨坠入邪道的格罗博士，他的内心，也有着朝向光明的积极面，而你，就是他心中一点未灭的善念的投影！你不是格罗博士的失败品，16号，你是格罗博士本人无意之间达到的另一方面的成功！”

荒原的天空，回荡着布玛的呼唤，16号扳着脸，一动不动。

随后，他笑了。

“原本我是打算在这里做一个守墓人，与荒唐的人造人计划一起，隐没在世界的角落，可听了你的话，我似乎得有所调整了，布玛博士……”16号看着被山风吹动着左右摇曳的野花，平静地说道，“我太狂妄了，本来以为自己对人类已经颇有了解，可听了您刚才的话，我才知道，其实，自己对人性这东西，根本是一无所知。现在的我，忽然想做个放牧时间的游人，就在这杳无人迹的山间，观察人类，看看未来的人类会如何成长，是不是会吸收这一次的教训，会不会重蹈今日的覆辙……”

“你的动力炉大概能够运作多久？”

“动力可以持续十万年以上，只是关键部件可能会先于动力枯竭而老化……”

“那样的话，我也没办法回答你，人类的未来会怎样，实际上，我也很感兴趣，16号，就请你代替我，好好地去千年甚至万年后，寻找那个答案吧！”布玛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通讯器，交给了16号，道，“十万年以后会怎样我完全不知道，可是在我有生之年，甚至特兰克斯的有生之年里，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按下这个通讯器，我，或者特兰克斯，就会第一时间地和你联系，赶来支援。”

16号并没有拒绝布玛的好意，收下了通讯器，而就在这时，孙悟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喂！16号！咱也有东西要送你！”

说着，孙悟空伸出左手食指，正对天空，气息在手指指尖部位慢慢集中，形成了一个微型气元斩。

“孙君！你要干什么！”

并没有理会布玛的呵斥，孙悟空手指一甩，微型气元斩直奔16号身前而去。

16号并没有闪避，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在快要到达16号的胸前时，孙悟空将食指又是一甩，操控着气元斩爬升着切向左胸位置。

只听“咔嚓”一声，印在16号的防护服左胸位置，被微型气元斩切下了一小片。

原本应该印在那里的红缎带军“RR”标记的位置，现在只能看见被切割后的空白。

“16号！从今以后，就随心所欲而活吧！”

看着这个有些古怪的家伙，16号欲言又止，几次开口，又几次闭嘴，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冲着孙悟空的方向，低声说道：“谢谢你，孙悟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