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几十年来，因为国际局势和各种形势，国内的这些企业最重要的任务不是上交各种利润，也不是扩大再生产，而是为社会提供各种必要的产品，同时保持就业稳定，让广大青年有事做。

惯性思维如此强大，以至于未来十多年一个接一个的企业破产处理，人们依旧感受不到这惊天骇浪。

甚至新世纪都到了，某个小品演员还在春晚上喊着“我不下岗谁下岗”之类的话。

所以现在这个阶段的刘总工，肯定意识不到将来有一天，金州化工厂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既然他意识不到，谷雨便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前段时间我回家，碰见我姐夫带人去我们市的电线厂讨债，这家厂子因为种种原因，生产出来的电线卖不出去，然后没钱买原材料，生产都停了！最后没钱还债，只能把生产线给我姐夫抵债；现如今厂子倒是还在，但工人们已经很久没见到奖金长什么样了，工资也只能发最低额度，您觉得这样的企业继续维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有一天，金州厂也走到那一天，会有什么后果？”

“小宋，你这完全是杞人忧天嘛！你们市电线厂多大？我们金州厂多大？金州厂是部署重点企业，上上下下几万号人！担负着为周边好几个省份提供合成氨、乙烯等化工产品的重要责任，技术在全国都算是先进的，怎么可能落到这种地步？”刘总工不以为然的说道。

刘总工一参加工作就在金州厂，在金州厂过了一辈子，在他看来，金州厂似乎可以永远存在下去，这也是当下绝大多数国企工人的共同看法；可惜一二十年后，他们的美妙梦想就破灭了。

“我的导师陆教授说，大庆油田已经开始在和美国的s&w公司解除，考虑引进他们的usc-usx裂解炉技术；一旦洽谈成功生产线引进成功，他们的生产效率起码要比frc生产线提高百分之十五，成本下降百分之二十……”

重工业的利润率一向不高，这么大的差距足以把金州厂吊起来打！金州厂连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大庆油田远在东北，他们的产品怎么可能卖到安云来？而且国内好几家化工企业都在准备引进frc生产线，难道他们也错了么？”

“都引进frc生产线？”

“没错！”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的话，三年后金州厂和他们的乙烯生产能力都会提高到这个数字，但是需求量会增加这么快吗？也就是说，我们会在三年后面临残酷的同质化竞争，”

“如果整个市场的需求量只有六千，但产品起码有一万以上，到时候我们的产品怎么办？只能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了！这时候国家还有什么理由给我们提供石油？”

市场竞争你不理解，产品积压你该懂吧？

刘总工当然懂，不懂也做不到企业三把手。

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番，和谷雨提供的资料一样。

心里顿时起了疙瘩。

他终归是技术人员。

技术人员最大的依仗是技术。

如果他连技术，以及技术提供的图标都不相信，反而坚持行政手段，那他也就做不到技术总工这个职务了。

“那就算使用其他技术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使用萨维公司usc-usx裂解炉技术或者鲁姆斯公司srt技术，成本低，质量好。就算三年后出现乙烯生产过剩，我们也能凭我们的优势杀出重围，到时候产品积压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出口到国际市场。您看您看这篇文章，是对近几年国际乙烯市场的分析和预测，数据显示使用usc-usx裂解炉技术和srt技术生产的乙烯在国际市场上非常受欢迎！如果我们使用这项技术，不但能凭借物美价廉占据国内市场，也可以出口到国际市场上去。”谷雨又递过一篇文章。

刘总工越看心里越惊讶。

他心里已经有些倾向于谷雨的话，但是自身的立场以及跟随费厂长脚步的做派，让他依旧稳坐钓鱼台，不肯轻易就范。

“出口到国外的？我们的产品能和国外公司的竞争么？”

这个时代，国内没几个人想到能出口重工业产品。

最多之出口一些生产原料和手工艺品、农产品，就已经烧高香了。

“当然能！如果我们引进这项技术，那我们的产品质量完全和主流产品相聘美，但我们有一项非常大的优势！我们拥有人力成本优势！所以我们直接上来就能打价格战，直接把外国企业打的头晕脑胀，我们拥有充足的资金之后，就可以继续盐法更高性能的产品，说不定打垮几家欧美日本的同类公司，扬眉吐气！”

“刘总，我们是部署重点企业，理应发挥领头羊作用，而不是和周围那几家厂子同一档，我们也理应生产出最好的产品来，不仅要满足国内的需求，还要保持对国外一流企业的追踪，慢慢积累，最终实现超越！这就是工业现代化！”

刘总工的眉头越皱越紧，通过谷雨的讲述和交给他的文章，他确实可以看到frc技术存在的问题，但这是他们费尽心思花了一年多时间整理出来的方案，如果推到重来，后果就太严重了。

有的事情不上称只有四两重，一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如果没有水书记虎视眈眈，真的推倒重来，最多有一些闲言碎语。

可是有水书记正盯着他们，之前还拿出相关论文找过费厂长和他。

所以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同时还直接关系到费厂长和他在厂里的威望。

不仅如此，如今部里还等着他们回复呢，时间上来得及么？

所以刘总工这个人，就是被社会毒打不得不低头，但内心却有坚持的矛盾体。

一方面教育年轻人不要和那些热衷当官的人走得太近，然而他现在却为这样的事情而纠结。

“这些资料都是我从陆教授那儿拿来并且已经翻译好的，剩下的我还在继续翻译，您可以拿去看看！”谷雨又把相关相关资料交给刘总工。

“这些资料水书记你是不是也给水书记了一些？”刘总工接过资料问道，看到谷雨点头，他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要跟着水书记了？”

“一个人做事，应该选择支持能办成事的一方！”

说道金州化工厂的三个领导，费厂长故步自封，刘总工不能坚持，反倒是水书记懂管理，有手腕，能隐忍。

当然水书记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过谷雨自信能够应付。

他不能容忍的是，费厂长和刘总工明明能看到光明的坦途，却为了一己之私坚持错误。

“你是说老水能成事，费厂长就不行？”刘总工顿时不爽。

“水书记面临退居二线的危机，他有坚持真理，向前冲的动力，而费厂长一味地被动防守，还因人废事，所以他不能成事。”

“你……”

“老刘，小宋是第一次来咱们家，你别这么严肃！”刘启明她妈从厨房里出来。

小宋这么优秀，你可摆长辈和领导资格。

万一把我的好女婿吓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