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玥转过身，抬手指了指躲在灌木丛的小妖灵：“那谁，给本小主把她给我扔出去！”

那小妖灵兴冲冲的正要动作，突然面色一变，不自觉往后又退了一步。

蓝玥一时疑惑，正要转过头，便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舅舅！”

蓝玥面色一凌，冷声道：“你舅舅？就是你爹来了，今天我也要把你扔出青落。”

唐谨一突然脸色刷白，嘶声怒喝到：“沐澄！你竟然还敢提我爹！”

蓝玥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但仍旧状似随意的睨着那摔在地上的世家女，即使被五花大绑，依旧一如既往的桀骜。

“怎么，不行？”蓝玥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从山石后信步而来的“舅舅”身上。

这世上，能让唐谨一喊舅舅的人物，除了扶风墨家那位家主还能有谁？

墨子凌着一身雪青长袍，本是无比清丽的颜色却衬得他的相貌更加冷峻，一双幽深的眼眸冰冷阴沉，薄唇紧抿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左手放在腰间长剑剑柄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

“青落小主怕是忘了，她爹早已成为了你手下亡魂。”他语气森然，眸子紧紧锁着蓝玥。

蓝玥被那眼神中强烈的恨意一震，心下防备，不自觉就收回了轻拾，牢牢攥在手中。

唐谨一身上束缚已解，却迟迟不肯起身，她将脸低低埋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股恃才傲物的气势消失殆尽。

“唐谨一，你拿我做筏子偷跑出来，就为了弄成这么个狼狈样子？”

墨子凌瞥了她一眼，眉头轻轻蹙起，言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唐谨一仍旧低着头，缓缓起身走到他身后，连身上的泥土碎叶也不顾，神情恍惚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蓝玥胸中有些发闷，见她这样子心中莫名倏的一抽痛。想也没想，便将那鞭子扔还给她。

“呐，你的鞭子。”

唐谨一猛地向蓝玥看去，原本呆滞茫然的眼神陡然凌冽，一把接过鞭子在手上一抻，就往地上恨恨一抽，之后竟然又欲冲着蓝玥而去。

墨子凌抬手将她拦住，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的噬魂鞭是用来教训人的，可不是用来杀人的，难道你的剑是摆设吗？”

蓝玥眼睛微微眯起，几人对峙片刻，唐谨一还未来的及行动，墨子凌猛然提剑，直刺蓝玥而去。

蓝玥虽被逼得步步急退，面上仍一派从容，直面迎着面前之人的逼视，眼神淡然无波。

墨子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猛然顿住，剑尖堪堪停在蓝玥下颔侧。

“沐澄，我们这些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人，就这么不值得放在心上？”

蓝玥仍旧不动声色，轻拾绫掩在袖中，只露出坠着珠子的尾端部分。

墨子凌深深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瞳孔猛地一缩，“你究竟是何人？”

蓝玥唇角微勾，淡淡说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沐澄。”

墨子凌剑尖一挑，眼见就要揭开那面纱。突然间，狂风猛作，面前瞬间腾起浓浓的黑雾。

他迅速以袖掩面，剑招似流水而出，待那片黑雾终于驱除散尽，眼前哪里还有蓝玥的影子。

抬眼一扫，几丈之外，青石之上，那红衣少女端坐在玄色巨兽的背上，目光睥睨。

“回去告诉你们那些族人，青落不欢迎诛灵一族，若是有人心怀叵测，就别怪青落小主使用非常手段。”

青落小主？她说的是青落小主，不是沐澄。

即使那少女拥有的灵纹与妖灵沐澄是何其的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他知道她不是。

当年在扶风墨家的那场大战，墨子凌是亲眼看着沐澄灵散的，但是他深知狡猾如沐澄，怎么可能被他和那些世家逼到那个地步。那场针对她的阴谋，她不是早就知晓？可那天她又是为何还会出现？要说其中没有些隐秘，墨子凌是死也不会信的。

可是诛灵界的人都说她的灵散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也收集不起来，他也的确是连一丝残灵都没有找到。不管是她的本体还是灵体，都被突然爆发的灵力绞得粉碎。

除了紫竹灵笛，她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是她从来珍爱的轻拾也没留下。

十二年了，他几乎已经相信，即使青落谷主带走了灵笛，即使他在青落设下了禁制，不管他要在青落做什么，也都不可能让她复生。

可是为什么都十二年了，青落的禁制还是解开了，就在瑾一已经不再试图追问她爹娘的事时，在他终于快要忘记那滔天的仇恨时，又来提醒他，沐澄可能没死。

她必须死，也必须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去赎罪，她怎么可以在害的他们生不如死的时候又回来。

那些世家终于慌了，他们担心的是青落谷主的复仇，担心的是诛灵一族的安定。

不管曾经还是现在，诛灵一族都容不下她的存在，而他，也容不了。

所以，他一定要来确认，确认她已经不会回来了。

青落又有了小主，但不是沐澄。

墨氏

一时之间，墨子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就和当初看着沐澄灵散一样，分明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却没有一丝欣喜。

呵，怎么可能会有欣喜，就算她死了，那些事也无法挽回。什么都还是改变不了，永远不会，无论是对瑾一而言，还是对他而言。

沐澄，你怎么可以就那样简单的死了！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让青落那些妖灵来偿还吧。墨子凌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角度，漆黑的眼眸中闪着奇异的光彩。

……

青落暂时又清净了，蓝玥靠在落尘身上，望着幽冥河潺潺的水流发着呆。

沐澄，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那么恨你。

曾经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在岸芷他们心中是崇敬的小主，而在那些诛灵族心中是……

良久，她才出声问着落尘，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一丝的沙哑。

“落落，之前沐澄究竟都做了什么？”

“不重要。”落尘似乎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是我害的他们家破人亡？”那么，难道这些也不重要？

“沐沐，你不欠他们的，即使沐澄欠他们，也都已经还了，如今的你只是蓝玥。”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落尘心中盘旋，他强忍着怒气，尽量轻声的解释着。

“所以，真的是我给青落惹的麻烦？”蓝玥喃喃的念着，却掩不住其中的失望之情。

“沐沐，即使没有你，青落也会有这一天，诛灵一族不可能放过青落。”落尘暗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

蓝玥抬手看着手中的紫竹灵笛，终于说出心中的担忧：“可是，我担心自己护不住青落。”

落尘将蓝玥蜷的更紧，“没关系，还有我。”

……

晚霞余晖轻洒于山间阡陌之上，林深路浅，曲径通幽。

古木枝叶婆娑，幽深之处，红色魅影于参天翠木之上静立，衣袂纷飞，青丝飘扬。

一道黑影闪过，落在女子身后，躬身道：“小主。”

“怎么样？”声音清亮，虽稍显稚嫩仍不失上位者的威严。

“各路诛灵人士已经聚集洛城。”铃木眉头微蹙，面上忧思难掩，但看着眼前单薄的背影，躁郁的内心突然莫名沉静了下来。

“继续盯着。”

“是。”

黑云渐拢，风雨欲来，青落的静谧安宁即将在风尘仆仆成群结伴的诛灵来人身上烟消怠尽。

铃木落在洛城外，再次化身为蹒跚老人的样子，掩了一身气息，破旧的帽子盖在头上，也正好将额间灵纹给遮了个严严实实，他拄着拐一浅一深地缓缓朝城门行去。

守城的小伙子里外忙碌了一天，太阳都落山了，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这几天进城的人也忒多了点，他在心中怨念哀嚎着。

铃木经过时，他已经怏怏的打不起精神，一时不注意就被领班给敲了一脑袋。

大庭广众之下，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小伙子登时涨红了脸。铃木朝他安抚的笑笑，小伙赶紧过来扶了扶老人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嘻嘻道：“铃老，这么快就探亲回来了？”

“嗯，散步回来啦。”

小伙子的脸又红了红，领班不忍直视的偏过头去。小伙子讪讪的送铃木进了城，继续一本正经的检查过往行人，城门守了还没一会儿，心里就又嚎开了：今天进城的人也忒多了！！！

聚集在洛城的诛灵人士比铃木想象的要多，各家各门，服饰形色混合颇杂，在洛城街道小巷间穿行往来。遇见熟人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便急匆匆的擦肩而过。

诛灵一族几大世家各据一地，其他零散的家族或是依附于世家或是偏居一角。各家子弟到一定年纪都要跟随家族长者游历四方驱灵除崇。追踪妖灵，诛杀邪灵，收服侍灵是每个诛灵人的必修课。

诛灵一族何其庞大，家族之多，想要扬名诛灵界的人数堪比幽冥河底的砂砾。然而，除了凭借着祖辈传承家学甚深的世家子和某些偶然走了大运的幸运儿，其余人想在族中声名鹊起的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或是诛杀了为祸一方的厉害邪灵，或是收服了强大的侍灵，方能在家族中站住脚，甚至不仅为自己也为整个家族在整个诛灵界赢得声望。

来往间，有人眼角低垂神思忧虑，有人眉眼飞扬志在必得。这一次，他们便是收到消息，要来撞大运的。

青落被诛灵界诸位心心念念了好些年，先是摄于青落谷主的威压，接着又屈于青落小主的淫威之下，等到青落小主终于散灵了，又传出消息，青落谷主把自己封在了青落主峰。青落山脉连绵百里，就算主峰被封了，那也够他们大展宏图了呀！

不明真相的众人正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就被几大世家给明里暗里地敲打了，渐渐的，众人也歇了心思，无论是安安分分的守着家族领地，还是小心翼翼的四处游历，就是绝不踏足青落一带。

这次，这些世家族终于松了口，墨家更是直接放了消息出来，那他们还等什么，等人抢了先就太不值当了，那将是多么痛心疾首的事！

凡是在家族里说的上话的说不上话的，都立马就集结了人手赶来青落，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来到街上打探消息，这次他们绝不放过任何机会！

刘家客栈大堂已经人满为患，作为洛城数不多的客栈之一，刘叔已经可以想见这几天整个洛城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刘叔心中不免腾起些疑惑，正如洛城中许多百姓一般，洛城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像如今这样，外来人能将客栈挤的水泄不通的场景可不多见。

铃木静静的坐在角落，认真地品着杯中的茶水，貌似极有耐心的等待着自己的酒菜，而大堂里其他人或事都与他无关。

大堂中央，一群人聚在一起，先是压着声音神情郑重的说着话，又似乎产生了些争执，声音便不自觉扬高了。

“都已经到洛城了，那风邪盘还始终不见动静，墨家放出的消息，青落有厉害的邪灵出没，莫不是假的？”

有人听到这话，心中嗤笑，还是面上淡淡的解释道：“墨家放出消息，不就是默认了其他家族也可掺和青落妖灵的事，有没有邪灵很重要吗？要知道，出没青落的妖灵即使不是邪灵也是够厉害的，若能收服契约了侍灵，那可是一飞冲天的事。”

“厉害的妖灵，世家族自己不掖着藏着，把消息放给我们做什么？这里边莫非还有什么了不得的隐晦？”最先说话那人看着傻气，实际却看的最为通透，一下就点出了关键来。

有人把馅饼亲自放到了你嘴边，还是之前凭着权势一直压迫自己的人，这馅饼真的会好吃么？这一点的确值得思量。

“我们暂时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了，万一触及到那些隐私，可不是惹些麻烦那么简单的事了。”

其中那个貌似领头的人眉头一蹙，垂眸深思了片刻，才郑重地如此说道。

然而，果然还是有人是坐不住的：“……好容易才有机会踏足青落，我们为什么还要坐以待毙，难道真要让人抢了先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