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盛走前留给顾浩一个地址，刚开始的一年里，两人还偶尔通个信，信里孙子盛只是解答顾浩的困惑，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的事。

后来，信件便如石沉大海，再没回音。顾浩毕业后寻着地址去找过，房子已经换了人了。

人生一步一步，很快，顾浩发间的白发，跟着他的学识一起越积越多。

他和孙子盛再遇见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那时凝凝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一个让顾浩回想起来万分后怕的生日。绑架让凝凝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甚至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去万江桥。

顾浩去陪她的时候，总会发现她在呆呆地皱着眉头发愣，有时候又会突然冒出一句，说道：“爸，我觉得那个人背后有人指使。”

“为什么？”

“就是……当时我好像是这么猜的。”

“根据什么？”

“根据什么……我不知道。好奇怪，当时很多说的做的都是……”

说着，她又咬着牙，陷入独自为难的沉默。

于是顾浩去缴费之前，先找到了医生，要求给女儿增加一项脑部检查和一项精神检查。

然后他是在大厅缴完费的时候，一回头，遇见了阔别多年的孙子盛。

孙子盛在他身前停住脚，绕了半圈仔细打量两秒，然后两眼一睁，惊喜中带着试探地问道：“顾浩？”

他的肤色比以前黑了几度，松弛的脸颊胖了许多，眼角爬上了好几条皱纹。但没变的，是那张依旧欣然爽朗的笑脸、炯炯有神的双眼，和精神气十足的声音。

所以看到孙子盛的第一眼，顾浩就认出了他。只是惊诧后的百感交集，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顾浩，是你吧？哎呦，真是，有多少年没见了咱们……”孙子盛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说道。

顾浩笑着点了好几下头。

“来医院，有急事吗？”

“没有……女儿受了点伤，在住院。”

“是这样……我来看公司的一个同事，正好，走走走，去看看你女儿。”

顾浩还没回应，就被孙子盛热情地推着往住院部去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

“大学里教书。”

“大学教授？真是好哇……”

“你呢？”

“我？混了好些年，现在在一家公司里头上班。”

“……”

令顾浩感到心中畅快的是，两人时隔那么多年未见，几乎已经算是陌生人，但孙子盛热诚而随意的态度，以及他的健谈，让顾浩没有感到丝毫的尴尬或拘束，就跟许多年前，相别几日后聚一起聊聊所见所闻一样。

就这样，两人恢复了联系。再后来，顾浩得知孙子盛是英盛集团的总裁，在他的几番邀请下，终于和妻子一同辞去了学校里的工作，接受英盛的赞助成立研究组。

可以说，顾浩对于记忆的研究能够进展得这么顺利，和孙子盛背后对他的资金与资源的支持是密不可分的。

他有一种回到了大学时，在学长的指导下专心做学术的感觉。变了的，好像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身份，需要多一些距离与尊重。

可他不知道，二十年，已经足够让一个人，换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