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寒舟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仿佛阴云笼罩。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玉简，周身那翻涌的魔息，不知怎么的，反倒平静了几分，换做了正道修行者运行的灵气。

少年举着那拓印琉璃剑诀的玉简，那眉眼如画、阴戾森冷的脸上，此刻戾气稍稍淡化，不自觉露出迷惘的神色。

——这还是师尊……头一次赐予他功法……

如果换做以前，晏寒舟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只怕还会嘲讽以待。

但事情偏偏就是这样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这玉简一直伴随那白衣仙尊左右的缘故，晏寒舟正看得入神，便恍惚闻到了独属于苏清欢周身的那种玉颜花香气。

——其实那味道很淡很淡，若不是他常年被当做苦力使唤，要负责去悬崖峭壁之间摘取投喂给琉璃仙尊的玉颜花露，只怕他也会很难分辨出那玉颜花的气息。

……

他本该十分厌恶这香气的。

可莫名其妙的，少年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痴痴地低下头来。

晏寒舟捧着那玉简，轻轻嗅了一下，而后，又嗅了一下……

重复着这样诡异的动作，晏寒舟神识也忍不住探入了那玉简之中。

果不其然，因为这玉简常年被苏清欢用剑意浸染，晏寒舟都能在这玉简之中感觉到独属于苏清欢的灵气，甚至隐约间还有一道道白衣身影翩跹而过，仿佛在演练剑法。

晏寒舟知道，这便是苏清欢遗留的残影。

即使那留在玉简中的白衣身影极为缥缈模糊，就连样貌都看不清，晏寒舟还是第一眼认出了，那就是他的师尊。

少年的神识追随着那一道道玉简残影，眸光愈发痴然了。

“师尊……”

他的……师尊。

……

意识到自己默念出了什么后，晏寒舟悚然一惊。

原本手持的玉简，也差点被掀落。

他紧紧地攥起那玉简，几乎像是要用出将其捏碎的力气，少年脸上刹那浮现出浓烈的阴戾之气。

好不容易蛰伏下去的魔息，再度在少年身旁翻涌不息。

……

少年走到窗边，看到晦暗至极的天空中，有一轮清冷的孤月悬挂，那泠泠的月色，像极了那个白衣仙尊出尘绝俗的身影。

这还是晏寒舟头一次这般正视自己心头那个……最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

他的……师尊吗？

在晏寒舟七岁刚刚入门的时候，他不是没有产生过对那仙尊敬重的心思，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一分最初的敬重早就变成了全然的厌恶。

只是没想到，这样短的一段时间，竟然连厌恶也会变质。

还变得这般不-堪……

连他自己也不想承认。

……

少年用手紧紧地攥着那玉简，最终只是讽刺般地笑了一下。

而后迅速地将那些不该有的妄念压下，开始了打坐修行。

比起什么情念是非，当然是实力来得重要的多！

晏寒舟很难得看到这样高阶又烙有他人剑意的剑诀功法，他本就天纵之资，再加上基础功远比旁人打得扎实，很快便将这功法熟稔于心，练为己用，成功跨入金丹后期。

如果苏清欢不是因为疗伤未能出关，这十几天里要是她亲自来窥看一眼晏寒舟的修行速度，只怕会大骇。

——哪有人十几天就能将一套高阶剑法练得炉火纯青，还跨阶升级的！

晏寒舟的资质气运实在不该说是普普通通的天才，而是这个天道的亲儿子才对！

……

一天天的，很快便逼近了天元秘境开放的日子。

晏寒舟半夜将醒未醒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魇着了。

他在一片茫茫大雾中游走，忽而云散月出，看到一个手持灵器的白衣女子，毫不留情地向他打来。

这竟是自己那天在上清殿前罚跪，师尊出现就一鞭打在他肩下的画面！

晏寒舟心神一怔，他薄唇抿紧，神色有些晦暗，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变成了自己与师尊同在她洞府灵泉的场景。

但这次的走向，却和真实的世界截然不同了。

因为……他抱着踉跄倒入自己怀里的师尊，一把探着对方的灵脉，却发现对方灵脉中空空如也，什么灵气也没有。

而师尊睁着那双水意朦胧的眼睛，素手微抬，那烙有红色小痣的手腕缠上他的肩膀。

她有些痛苦地唤他的名字。

“寒舟……救救我……”

女子的声音不似平常般冷傲，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脆弱和靡丽。

——这样的师尊，甚至比那日看到的……更加惑人。

与其说是高高在上的仙，不若说是，随时要引人堕入地狱的魔。

不，只怕就连魔，也没有这份惊人的丽色。

……

少年掐着白衣仙尊纤瘦不堪一握的腰，他双眸沉沉，望着对方那不为人知的模样，喉咙一阵阵的发干。

“师尊，你希望我怎么救？”

比起救她，他更想看她哭的样子……

想看那个始终如在云端、高冷绝尘的元婴上尊，同他一样，跌入尘埃。

想看那双凌厉的凤眸也只看着他一人，盈满哀求的水光。

过了许久，少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恶念，忍不住将那些阴暗的心思施行了下去。

……

只见那白衣女修被禁锢在少年的怀里，很快便被晏寒舟一同拖入了那灵泉池中……

灵泉池水浩荡，泛起一阵白雾，将两人隐约的身影映得十分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灵泉池下，终于响起一片低低的啜泣来。

只是那哭腔极为的压抑……细小……

甚至还带着一丝，本不该属于那元婴上尊的娇-与-媚……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晏寒舟多年自律，从来没有过晚起的时刻。

更何况，今天傍晚，还是天元秘境开放的时刻。

晏寒舟一阵头痛，他薄唇抿紧，不知道想些什么。

却忽然反应过来，这房间里，好似有一阵说不出的气息，有些怪异。

少年眸光阴戾地低头，掀开被子，便感觉到了一阵水迹。

他竟然因为那元婴上尊……遗溺了。

……

晏寒舟神色蓦地一变。

这还是十七年来，头一回。

但并不代表，晏寒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以前晏寒舟在被那些琉璃峰外门弟子欺负洒扫的时候，在一个弟子房间中，偶然看到过一些俗世的书籍。

当时晏寒舟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功法，要被这么宝藏地塞到墙后。

对于一个从来只能修习基础法诀的弟子，晏寒舟还是十分渴望变强。

但是当随手地翻阅过后，晏寒舟便蓦地明白了。

……

想到那些过往，晏寒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更加难看了。

他扫过外面那烈火灼烧般的太阳，他匆匆地用了涤尘诀，涤荡了这屋子中所有不该有的痕迹，而后换了身道袍，直奔清云宗集结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