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苏睿不自信，也并非他一定要去恶意揣测小狐狸的心意。

只是就如心腹所言，女子的爱意，来得太过汹涌直白，她就似穿堂而过的风，那铺天盖地的沁凉，是旁人根本无法回避的。

素色道袍的青年怅然地看着窗外的月光。

“在喜欢上清欢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人。”

“但是在喜欢上她以后，我也从未后悔过自己会喜欢她。反而会想着，如何在这短短的有生之年里，能尽快将她悉心安排好。”

苏睿甚至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走在苏清欢的前头，他已经是黄泉之下的一具枯骨，而或许那只小狐狸，还正芳华正茂吧？

她那般爱美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随着这短暂的年华逝去，化作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

苏睿没有自私到希望拉着苏清欢一同陪葬，他的确也没有大度到，如果自己过世了，有一天女子牵着别的男人的手来他的墓前看他。

苏睿想的是，他真的很想陪伴苏清欢共享百年，若是不成，他希望苏清欢能幸福。

即使那个幸福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岁月还那般漫长，并不代表用一生去殉另一个人才是正确的。

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代替自己，怜她，惜她，爱她，最起码，对她的好不能逊色于自己。

那他在九泉之下，或许也能放得下心来。

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子，若是在这漫长的余生里，没有人照顾她，苏睿如何能瞑目呢？

……

苏睿唯一希望的是，若是不幸自己真的无法与她白首偕老，共度余生，那每逢清明的那一天，小狐狸可以独自一人来看望他。

最起码，不要让她在那一天里，还带着别的男人，让他伤心。

……

这是苏睿最后一点小小的心愿了。

男人自然是不会和苏清欢说的，他怕他说了，苏清欢会难过。

又或者会跟他说，怎么可能呢？两个人都会好好的，长命百岁的。

只是这么多年与各种药罐相伴的日子，已经让苏睿不得不早做打算。

他本来无意于男女之情，偏偏有一个人，拉他入红尘。

心中既然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自然也无法真正的无牵无挂。

……

心腹真的没有想到，苏睿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腹震惊地顿时单膝跪地，尤其是想到苏睿这般心高气傲的天才，竟然也会有朝一日说出如此丧气的话。

“主子，万万不可啊，万里江山，宏图大业，岂可倾覆于一个小女子之手？”

虽然苏睿身体状况欠佳，但是下属从来不敢在苏睿面前提及寿数之事，但是苏睿先前的那句我在她身边，岂不是就是在说这种意思？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因此细细想来，才倍觉心痛。

……

苏睿淡淡地一笑，他将单膝跪地的下属扶起。

“阿七，其实你不必劝我，巾帼不让须眉，若是清欢真有那样的志向，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男人忽然之间想起苏清欢曾经对他提过的一件事。

女子曾经问过苏睿，若是他真的有朝一日得登帝位，他会想要做什么？

小狐狸想他讨要了一个心愿，不是为自己所求，而是为天下女子所求。

只愿她们不必因为过早的年岁就被苛捐杂税逼着婚嫁，不会因为想要和离就必须自蹲牢狱三年，也不会因为仅仅是女子就无法和男孩一般上学读书。

天下女子，苦痛久已。

或许也有如苏清欢这般的人，想过要解救她们，但是在现实面前，拯救自己还来不及，从来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苏睿从未想到，苏清欢竟然是这般的女子。

……

或许也是随着对苏清欢的了解，哪怕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却还是轻易胜过了前面十几年的认识。

这世上美貌不逊色于苏清欢的，必然是有。

这世上也不乏聪慧可人，温柔小意的女子。

但是小狐狸，却独独有这样一个啊。

……

苏睿想到过往的事情，唇角的笑容弧度越发地温和了。

“阿七，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一个人，想必也会愿意为她倾尽一切的。”

“前提是，那个人值得。”

“那主子……您怎么能确定，小姐就是那个值得的人呢？”

名为阿七的心腹都一脸震惊了。

他实在没想到，主子今日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而苏睿仍旧只是微微一笑。

“直觉罢了，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也会觉得，天下其他颜色，都不过是陪衬而已。我想要的，惟愿我还在的时候，她能陪着我，而这，就是我的幸运了。”

如此谦逊的话，让阿七懵懂地呆立了好久。

尤其是在阿七出来的时候，还被苏睿明里暗里地示意了一句，对于小姐，要像对他本人一样尊重。

甚至，苏清欢，比他更重要。

爱情，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冲昏头脑到这个地步吗？

从未尝过情念滋味的阿七叹了口气，他望着上方的那轮明月，顷刻间叹了口气。

“也罢，但愿小姐不会辜负了主子的一番深情罢。”

……

次日，苏清欢就收到了苏府送来的甑糕。

吃货小桃兴高采烈。

“哇，主子，这是京城西巷的甑糕啊，大公子真是有心了，奴婢已经让御膳房热了一下了，虽然比不过新鲜出炉的，但滋味想必还是不错的。”

“小桃，将门关上。”

小桃怔忡了几秒，她诺诺地点头，就看到苏清欢拿出一些东西，很快让那食盒上不起眼的纸条显露出字迹。

“次月十五，陛下诞辰，事起，珍重……”

小桃念着念着，脸色倏然一变，她虽然性格憨直，但这一段时间也明白了，自家小姐和公子所想做的事情，到底有多么大逆不道。

“大公子只怕是都准备好了……小姐，我们……”

小桃忧心忡忡地朝苏清欢看了一眼，苏清欢正想对她说什么，忽然之间，庭院外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娘娘，婉嫔小主求见！”

“……沐思思这女人不安心养胎，来我这做什么？”

苏清欢怔忡半秒，而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将那张纸条投到了火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