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县，晨曦微露。

阳光铺洒下流苏般的金线，苏氏药铺前，有烂漫的紫藤花迎着清风微微招展，一切的画面都是那般静谧而美好，看上去一切恍如从前。

然而，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坐在白色骏马上的凌若虚, 脸色却一阵惨白。

“人不见了？！怎么可能！”

负责迎亲的仆役看到自家少爷那惨淡的脸色，他也吓得瑟瑟发抖，那家丁嘴唇微微嗫嚅了一下。

“少爷……也许是苏姑娘有什么事情暂时外出了？小的不敢欺瞒您啊！今天是你与苏姑娘的大喜之日，谁会敢把苏姑娘掳掠出去？！”

“而且小的看过那药铺了……所有的东西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打砸抢烧的痕迹……甚至……甚至就连您特意到隔壁都城给苏姑娘购置的鲛绡嫁衣都还在。”

那样的料子，哪怕是拆开来卖, 也是价值不菲的。

如果真的是有人图财而来, 不可能会把嫁衣留在这儿。

如果是为了图人……呃……苏家这小娘子着实生得美貌，不止是在灵山县，哪怕是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是出名的美人儿，爱慕求娶者众，只是最后苏清欢还是选择了凌若虚这个竹马而已。

……

“嫁衣还在？”

凌若虚怔怔地听着仆从的话，他望着那随风摇曳的紫藤花架，心中就好像是被灌了一盆冰水。

他从头凉到了脚心，从骏马上下来的时候，甚至差点因为心神失守而摔下。

“少爷！您小心啊！别摔伤了贵体！”

“走开！”

凌若虚走路就跟走在棉花上一样，那张精致的玉容此刻写满了惶然与焦急，他一把推开要扶他的下人，摇摇晃晃地朝药铺大门走去。

而这清水巷的各位邻居也陆陆续续的都已经晨起了，他们本来就知道灵山县首屈一指的大美人苏清欢要出嫁了，本来都就要凑个热闹，谁能想到，竟然能碰上这种千百回遇不到一次的怪事！

不少人看着凌若虚金冠红衣、俊容苍白的样子，都忍不住有些同情。

“这凌家小公子对苏姑娘痴心一片，外表也如此英俊潇洒, 多少年前小姑娘对凌家公子爱而不得，怎么这苏姑娘倒是还会选择逃婚呢？！”

“啊？！怎么会是新娘子逃婚呢？！我看那苏大夫明明对凌公子很上心啊, 之前有那么多人要求娶她，就连县令家的嫡子她都拒绝呢，可见她对凌若虚不是无情吧？”

“咳……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是苏大夫自己主动逃婚的可能性大！不然怎么会好端端的人不见了！我们灵山县可是一直太太平平的，都没有流民乱窜的，而且那苏大夫本来就会点拳脚的呀！”

“可不是嘛！我也觉得是她自己主动放弃了和凌公子的婚事！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被掳走了？”

“听说呀，她攀上了县令的高枝，得了一个去京城给太子诊治的机会，你说万一她被太子看中，被点个侧妃什么的，不就麻雀变凤凰了吗？”

……

听到那些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凌若虚牙关紧咬，面色更是惨淡了十分。

无数同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凌若虚忽地有点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说，如果他娶了苏清欢，迟早变成众人眼中的绿头王八。

可是他真的不在乎那些如芒在背的眼神, 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是他的小青梅而已。

明明昨天的时候，小狐狸还答应他答应的好好的，说这辈子心中也只有他一个，不可能会弃他而去的。

人心，真的会在朝夕之间就改变吗？

……

凌若虚死死地攥着自己亲手缝制的那个合欢花衿缨，迈着虚浮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苏氏药铺之中。

只见柜台之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身女子嫁衣。

赤金鲛绡的料子，繁复优美的龙凤呈祥图样，每一处细节，都是凌若虚亲自挑选的，也和凌若虚身上的这件喜袍互相映衬。

他曾经幻想过，青梅穿上这身衣服嫁给他的时候，会有多美。

然而他却再也看不到这一幕了。

她甚至不愿给自己多留一点幻想，譬如将药铺弄乱，譬如将这嫁衣随意地铺陈在地上。

这样无声的离去，残忍，且决绝。

凌若虚哆嗦地伸出手，将那嫁衣抱入怀中，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但寒意却一点点地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明明是有些酷热的天气，他却觉得自己身处万丈寒冰之中。

无数的恐惧袭来，要将他吞没。

无助，凄惶。

而唯一能救他的那个人，却已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

一颗豆大的眼泪从男人眼中冒出。

他薄唇发抖，双眼忽地就失去了焦距。

凌若虚自嘲地喃喃着。

“清欢……难道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留恋吗？”

在从凌府出门迎亲之前，凌若虚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字的仪容，确定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又听凌母以及各个丫鬟仆从对他一通盛赞，他才出的门。

凌母还笑他，平时对自己这幅俊颜没有多爱惜，也从来不爱照镜子，结果为了苏清欢，却像是丢了魂似的，什么都只想着她，只愿与她般配登对。

……

是自己错了吗？

强求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子？

凌若虚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

旁边的仆从都被凌若虚这失了灵魂的样子给吓坏了。

“少爷！你不要这么难受啊！兴许苏姑娘只是暂时出门了呢？又万一她被贼人掳走了呢？我们现在就去找苏姑娘，你别担心……”

说实在，凌若虚生得过于俊美，莫说是那些年纪相当的小娘子，就连他们这些粗人大老爷们，看到这样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哀恸入骨，都有些于心不忍。

也不知道那苏家医女，是怎么忍心抛弃一个这样痴情的好郎君，在大婚当日逃婚的。

……

凌若虚捏着那那绣着合欢花的荷包，他忽地怆然一笑。

“你们不用去找她了，她跑去寻仙问道，从此不要我了。”

说完这话，一身大红喜服的年轻公子，忽地喉头一甜。

他扶着墙壁，猛地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