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以岚轻呼了一口气，转脸过去，果然看到君明胤和洛云卿的船就在他们的旁边，显然刚才那一下是君明胤的船撞过来的缘故。

君无弈眉目淡定地看过去，“太子。”

错愕一过，君明胤看着洛以岚和君无弈，神色带了些许不满，皱眉道，“十四叔不介意本宫和卿儿上船吧？”

君无弈点头，君彦白也看过来，“太子皇兄今夜也在这里看烟花呢？”

烟火燃放了一轮，已经停下来了，正在等待下一轮继续。

君明胤带着洛云卿上船之后，莫崖之带着沈潆潆过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君明胤摆手道，“在外头，不必多礼。”

而后他的目光看向洛以岚，带着明显的不愉快，“你怎么在这里？”

洛以岚哑然，她不能在这里么，倒是沈潆潆开口道，“回太子殿下，臣女出来看烟火，见到了岚儿便一起过来了。”

莫崖之在一旁开口道，“微臣带着潆潆来看烟火，便遇上洛小姐了，洛小姐是潆潆的闺中密友，刚好让微臣认识呢。”

洛云卿沉默了又沉默，最终还是问道，“岚姐姐不是说不出门么，怎么又出门了？”

洛以岚无辜笑道，“原先不想，后来便又想了。”

洛云卿不语，暗暗看了一眼君明胤，方才君明胤就是因为看到洛以岚在魏王的船上才过来了，而且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在见到洛以岚之后，君明胤的情绪便不太愉快了。

洛以岚莫名其妙，不过看着洛云卿的神色她多少也猜得出她在想些什么，面上有些不耐烦。

君无弈瞥了她一眼，然后看了一眼君彦白，君彦白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地道，“还有一个时辰守岁宴便开始了，太子皇兄今夜不用与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起守岁么？”

洛云卿焦急地看着君明胤，君明胤一顿，而后才对君无弈道，“十四叔，我与卿儿先走了。”

君无弈淡淡点头，君明胤深看了一眼洛以岚，神色中带着明显的不愉快和不满意。

看着君明胤离开，洛以岚皱眉问道，“每次太子见了我都一副我欠东宫八百万一样的神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彦白听着不由得一乐，笑嘻嘻地道，“我的这位太子皇兄啊，一向都非常自信，大概因为洛小姐你这个曾经与太子殿下指婚过的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在意他。”

洛以岚一副吃屎了一般的表情看着君彦白，“你说真的？”

君彦白看着洛以岚的表情乐不可支，君无弈淡淡提醒一声，“别乱说话！”

君彦白神色秒收，洛以岚耸了耸肩，道，“那真是抱歉，在将就自己和让别人自尊心受伤之间，我还是选择让别人受伤吧。”

君彦白乐不可支，便是君无弈也轻轻笑出声，君彦白夸张地一把跳开，“阿弈！你没事吧？”

洛以岚一脸懵地看着君彦白，又看君无弈，却见君无弈脸色一沉，君彦白当即跳开，“你继续笑，你继续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边说着一边跑开。

洛以岚这才知道君无弈在笑什么，不由得低头闷笑，轻声道，“人人都说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原来王爷也不遑多让。”

君无弈无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而后看着洛以岚，眉眼都染了几分笑意，“你这是在取笑本王？”

洛以岚几乎第一次看到君无弈这么笑，原本冷峻的眉眼因为这几分笑意，竟然有了些不一样的俊雅，好似春山化雪，秋月初升，让人不禁感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觉察到自己一瞬的失态，洛以岚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面上堆笑，掩饰掉微微发热的脸颊，“王爷说笑了。”

然而她却在心中暗暗低骂自己，洛以岚啊洛以岚，你一个拥有着二十几岁心理年龄的老灵魂对着一张脸犯花痴，是白活两辈子了么？

君无弈可不知道洛以岚在想什么，不过今夜第二次看到她对着自己的脸先是失神然后是懊恼的神色，却觉得心情非常好。

此时，短暂停了一会儿的烟火重新燃放起来，湖面上再次热闹了起来。

洛以岚看着船上因为再次燃放的烟火而热闹不已的那几人，淡淡笑开，发现竟然只有自己和君无弈才是最平静的人，甚至君彦白和莫崖之还带着沈潆潆和玉桁还有君谦修拿着船上的几个烟火往湖中投放，然后点燃引线，湖中很快燃起一串高高的火焰，让船上的两个小朋友高兴地尖叫。

洛以岚不得不诧异，“现在的技术水平竟然这么高，连水上烟花都能发明得出来？”

君无弈敏锐地觉察到了洛以岚这句话的怪异之处，“怎么，有问题么？”

洛以岚摇摇头，“我以为这样的技术应该几百年上千年才能发明得出来。”

君无弈问，“你似乎很意外，好像知道几百上千年之后会有什么东西出现。”

洛以岚眼神微闪，“王爷想多了，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君无弈定定看了洛以岚一眼，洛以岚很坦然地迎视着。

君无弈轻轻摇头，视线转向空中的焰火，洛以岚也看过去，轻轻感叹道，“确实挺漂亮，可惜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啊。”

她极少想起前世的事情，毕竟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再留恋也不可能回去，但有时候，洛以岚还是会想起，想起那个温暖的大家庭，像这样的除夕团圆夜，兄弟姐妹们难得从部队里回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几个弟弟和妹妹一定会拉着一箱烟火去城外燃放，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们会很开心的一晚上也不睡觉，大家或许搓麻将或者打牌，全然都没有了在部队里那种严肃的模样。

或者也会偶尔想自己来这个世界之后，与新父母相处的短暂的幸福。

或许是没有什么触发的东西，所以她极少想起，只是，今夜见到了这种趋向于现代技术的烟火，便有些控制不住。

君无弈转头看着洛以岚，却觉得从她淡然无波的眉目中看到了一股历经了沧海桑田之后的游离与平静，这一刻她似乎与这个世界脱离。

不知道为何，他只觉得心口有些微微的闷堵。

洛以岚唇角微微勾起，在烟花燃放的声音和周围热闹的声音里，看着烟花背后，遥远的苍穹，眼角微微湿润。

君无弈忽的双拳微握，只是，一阵低声哼唱的声音，却在此时，传入了自己的耳中。

他静默无言地站在洛以岚的身旁，听着那一声声陌生而不知名的曲调从她口中，缓缓流入自己的耳中，深邃悠远，沧桑无奈。

洛以岚其实不记得这首歌的歌词，只是看到烟火的时候，忽然想起，便口随心动哼了出来。

君无弈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烟花易冷。”洛以岚轻笑道，神色中似乎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落寞和怀念。

“烟花易冷……”君无弈轻声呢喃，“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

洛以岚道，“的确是个悲伤的故事，乱世之中，一名皇家将领因缘邂逅一位女子，两人一见钟情并且定下终身，而将领却在此时被朝廷征调至边境征战，在连年的兵荒马乱中，帝都沦为废墟，残破不堪，女子苦守将领不遇后，落发为尼，待到那将领历经风霜归来寻至女子出家的古寺，女子却早已过世了。”

君无弈皱眉，直觉不太喜欢这个故事，甚至还评论道，“皇家将领本就命不由己，既然是在乱世之中便随时有出征的可能，私定终身且不说对女子的名声不好，那皇家将领确是个不负责任之人，耽误了女子的一生。”

洛以岚一愣，原先升起的那一抹淡淡的失落却被君无弈这么一本正经的评论给淡化了，她差些忘记了，这位可是封建古人，只能忍者笑意中肯地评价道，“那看来，王爷是个负责人的人。”

君无弈眸光微闪，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喜悦，却还是一本正经而克制地道，“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

洛以岚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故事不就是这样的么？悲欢离合，起起伏伏，让人抱憾充满遗憾，而且，倘若真的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谁会想到那么多呢？”

君无弈问，“倘若是你，你也会像那女子一样么？”

洛以岚奇怪地看着君无弈，一副怎么可能的样子，“王爷觉得我像是那样的人么？”

君无弈摇头，洛以岚耸耸肩道，“人生在世，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呢，出家什么的，也太对不起短暂的生命了吧。”

君无弈看着她，眉头微皱，觉得洛以岚很矛盾，“可你方才说，倘若真的遇见了喜欢的人，不会想到那么多。”

洛以岚微笑，“我说的是别人，一般人。”

君无弈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也许可能因为你尚未遇见让自己不顾一切的人……”

“不顾一切？”洛以岚轻轻摇头，似乎不太认同这样的观念，“难道王爷会为了一个人而不顾一切么？”

君无弈反问，“有何不可么？”

洛以岚摇头，“没什么，如果是我，我大概不会。”

君无弈沉默了一瞬，复杂地看了看洛以岚，“可你这番回金陵，还不算不顾一切么？”

洛以岚一顿，哑然，半晌才道，“这是不一样的情况。”

君无弈无声失笑，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倘若真是如此，对方确实不值得等待。”

洛以岚深感认同，“的确是个渣男，就算战火纷飞，也不可能连一封信也不能写吧。”然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眼瞥了一眼君无弈，勾唇玩笑道，“王爷，我觉得你似乎在取笑我是个单身狗呢。”

君无弈：“……我没有骂你是狗。”

洛以岚：……算了，她不该跟一个古人说这么深奥的现代语言。

不过经过这么奇怪的一个与君无弈谈论一首本该令人非常伤感的歌曲之后，洛以岚却觉得心情没有方才那么失落了。

有时候洛以岚觉得，别人都说君无弈性子冷淡，但其实她跟君无弈相处的时候，觉得还是挺舒服的，一起办事时，他绝对是个靠谱的战友，闲聊的时候，他也是个让人觉得舒服的朋友，就比如现在一样。

君无弈看着洛以岚似乎不错的心情，不自觉轻呼了一口气，一顿沉默之后方才轻声道，“你放心，赤虎将军的事情总会查清，一定会慰藉将军在天之灵。”

洛以岚一愣，而后才明白君无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自己方才的神色和伤感是因为在这样的团圆夜想起了过世了父母？

好吧，虽然也算是，但也并不完全是这样，但她还是不争气地承认，自己好像真的被他这句话安慰到了，转脸真诚一笑，“谢谢。”

“不客气。”君无弈唇角微弯，想到了什么道，“快有李重阳的消息了，暗卫近日在滕州查到了李重阳的消息。”

“滕州！”洛以岚一惊。

君无弈疑惑，“怎么？”

洛以岚神色微抿，“今夜有一自称来自滕州的人来找洛渊，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