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演化，李肆的感知承载于一具陌生的身体之中。

但不是金鳞鲤鱼，而是一个女人……

周围也不是湖水，而是满目疮痍的世界。

李肆嗅到了一种毁灭的气息，极目四望，只见粗大如山峰般的雷霆正从极远处缓缓浇灌而来，就像是水泥罐车在浇灌钢筋混凝土，所过之处，尽皆湮灭。

至于他化身这女人所在的位置，是一处极高的山峰，极其宏伟，犹如祭坛，此刻，正有数万男女在在这里虔诚跪拜哀求，祈求神灵给他们一条出路。

而这一回，李肆却清晰的接收了这女子的全部记忆，很可能是因为他是五级真实，而这女子所在的世界，不过三级真实。

能进入三级真实，已经相当不容易，相当初李肆发迹的那个鱼塘三界，连一级真实都不算。

以此来看，这个时候，上位生灵对下位生灵的约束限制还没有那么严苛，居然允许下位生灵突破三级真实。

李肆快速的整理归纳女子的记忆，发现她很强，居然将实力突破到了三级真实的极致，只差一步，便能突破四级真实。

但很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世界就遭到了规则下的毁灭。

李肆能体会到她这种不甘。

眼瞅着恐怖的规则雷暴就要抵达，而所有人祈求的神灵仍然没有回应，李肆不禁焦急，命运可不是祈求来的，是自己争取到的。

“祈求无用，谁愿与我一同刺破这天穹！”这一刻李肆已经不想着什么求证历史道火了，直到置身这历史洪流之中，他才知道人族走出这一步步的艰难。

果然，大部分人惊愕惊怒，但除了更疯狂的叩头祈求，只有二十余人愿意追随，这个数目，让李肆忍不住想到渔夫曾宁那一网渔获的数目。

“走！”李肆一步刺破这女子对四级真实的理解，直接以【灵蕴真经】包裹众人，直破天穹，他得尝试一下，再这么束手束脚下去，他这次肯定要失败的。

以四级真实冲击三级真实的世界，就变得非常容易，根本不需要飞多高，一道金光大网就落下来。

李肆全力突破，将这金色大网冲开，那一道道金光落在这女子身上，犹如金色战袍，看着这熟悉的金色，莫非……

刚想到这里，迎面压下来一道浩然巨力，带着不可逆的造化之力，李肆只来得及看到水神法印四个字，下一秒，就不由自主的被变成金鳞鲤鱼。

但他心中却极为激动，因为这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历史。

可是随即他就暗暗叫苦，在他的操控下，这女子固然带着其他人冲进了五级真实，但随时都会被那水神法印给抓回去，不，是只需要短暂的时间，因为那水神法印已经化作无形的天罗地网朝着他们兜头落下。

恰此时，一张破旧的渔网抛下，更远处，还有一只钓钩垂下。

一个是渔夫曾宁，一个是修道士灵矶子，玛德。

李肆没得选择，只能带着众人冲进渔夫曾宁的渔网，但这真的是自投罗网。

哪怕这破旧的渔网极其不堪，可毕竟是基于六级真实所化，对于他们这种从三级真实逃上来的下位生灵来说，就像是被绑到了绞刑架，老虎凳，眼瞅着，生机就被迅速抽离，那跟着这女子冲上来的二十多人，转眼间灵智皆无，就真的化成了鱼。

至于这女子，虽然有李肆运转灵蕴真经疯狂对抗，好像，也就那么一点点效果。

但是让李肆喊出那句话，还不如失败了好。

眼看着渔夫曾宁哼着小调，抓起渔网，丢在甲板上，李肆咬牙切齿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命运，求饶，化出人形？

见鬼去吧。

“哗啦哗啦！”

所有鱼都被扔进船上的水池里，而李肆也失去了开口的机会，因为渔夫曾宁已经开心的摇着橹，直奔岸边而去，这些渔获，足够他卖上一笔小钱，可以沽一壶酒，换二斤肥猪肉，哦，还得修一修渔网。

渔夫曾宁在那里畅想，李肆在水池里则拼命的运转【灵蕴真经】，也多亏了他前几次出入这六级真实世界，再加上他有五级真实的坚实底子，全力努力下，尽量让他那一身金鳞看起来有些黯淡。

另外，他更加好奇的是，自己这算篡改历史了吧，为何没有NG？

还是说，自己这条金鳞鲤鱼只要没死，历史就是正常的。

再推之，万一这才是真正的历史呢？

因为不管怎么看，无论是化为女人勾引渔夫曾宁，还是去跳修道士的鱼钩，都是死路一条的。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李肆逐渐了然，这个女子在三级真实世界明了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不去跪拜祈求那神灵，以一己之力冲出三级真实。

那么到了此刻，没道理为了去求一个不知根底的渔夫，就轻佻的搞个美人计？

把自己全部的命运交给这个渔夫？

一时间，李肆豁然开朗。

“渔家，可有渔获？”

远处的一条快船上，有人在高喊。

“有的，有的。”

渔夫曾宁脸上笑开了花，缓缓调转船头。

“要糟！”

李肆自信能以【灵蕴真经】瞒住那渔夫，却瞒不住那船上的修道士，看了看头顶上封住水池的渔网，哪怕这是最破败的渔网，可经过六级真实加成，都断不可能突破。

“怎么办？”

“不是我该怎么办？而是当初这个人是怎么办的。”李肆沉下心来，这都是已经发生的历史，那个女子肯定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办法蒙混过关，而从这一点来讲，这个女人的急智太牛逼了。

“为今之计，只能舍弃这具身躯了。”这是李肆唯一能想到的法子，这水池里还有二十多条鱼，而那个修道士肯定优先选择这条金鳞鲤鱼。

“得罪了，老兄。”

李肆锁定一条最孱弱的小鱼，在顷刻间以舍身仙符换了身体。

这个不难，在成功的一瞬间，李肆几乎是心里打鼓，就怕一切画面黯淡，他又失败了。

结果一切如常，成了！

不过原本那金鳞鲤鱼因为没有他的【灵蕴真经】压制，一身金鳞，再也掩盖不住。

当渔夫曾宁将渔船划过去，瞬间引来对面那条快船上三人的啧啧惊叹。

李肆此时则放弃一切挣扎，任由六级真实侵蚀自己，所以越发看起来病恹恹的。

“好一条天地灵鱼！”

其中一人赞叹。

“秉真道兄还需谨慎，得防备是不是从下界逃上来的下位生灵。”又一人开口。

“应该不是，它完全没有相应灵智，所以定是天地灵鱼无疑，渔家，这条鱼可愿出让我等？”这一次，修道士灵矶子的声音响起。

“愿意，愿意！”

渔夫曾宁大喜，因为灵矶子丢过来的是一大块银子，有了这个，在江村买一块地，盖一间屋，娶个老婆，生一堆儿女，这一辈子也就没有白活。

完成交易，渔夫曾宁千恩万谢的远去，李肆也松了口气，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他算看出来了，那条金鳞鲤鱼，或者说，是那个女子的灵魂，只要还存在着，这求证历史的过程就不会中断。

换句话说，这才是真正的主角。

他压根不用担心自己各种开挂会影响历史真实，事实上，这个女子一路从三级真实世界跳到六级真实世界，最终养育出一个长河之主，本身就是一个开挂式的存在……

“等等，我艹，谁说是这女子的子女后代成为长河之主，万一就是这女子一手建立了长河，奠定了人族的根基呢？”

李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为一条长河的创建者哪里是那么简单的，绝对需要大毅力，大智慧的。

李肆思索之间，那渔夫曾宁已经靠岸，岸边居然等着几个购买渔获的人，只看渔夫曾宁那愕异又惊喜的表情就知道了，这种事情往日很难发现。

“渔家，你有多少渔获，我全要了。”一个富态的公子哥喊道，看他的穿着，怎么可能是正常买鱼的人？

“呸，有没有先来后到，我出一倍的价钱。”另外一人高喊。

“两倍，谁还没钱是的。”

“嘿，你买鱼来做什么？”

“你管得着吗，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买来都丢湖里去！”

简陋的码头上一片乱糟糟，身在水池里的李肆却万分警惕起来，不合理呀不合理，所以这应该是命运长河派出来干涉历史的家伙吗？

李肆立刻想到刚才那艘船上，那灵矶子与那个秉真应该是历史中真正存在的，但第三个人，没准就是用来干涉历史的命运小卒。

就在这一团乱糟糟的时候，村口处传来一阵尖叫，同时伴随着‘我饿，我好饿，我好饿啊！’的喊声。

还有隐约的‘饿鬼进村了’的叫喊和锣声。

那三个争抢渔获的命运小卒还没有回过神来，渔夫曾宁却哆嗦了一下，饿鬼的恐怖他自然知道的，顾不得再出售渔获了，毕竟他手里还有一大块银子，他一撑船桨，就重新划进湖水里。

很快，就是波及大半个江村的大乱。

等渔夫曾宁再次靠岸，那三个命运小卒却不知去了哪里，无奈的渔夫只能将渔获卖给老主顾，不过，那条快死了的小鱼则是被嫌弃的丢在狗窝前。

而狗，大概是非常嫌弃这种食物，只是随便闻了一下，就交给苍蝇来处理。

趁此机会，李肆一个蹦跶，跳入阴凉处，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迅速化身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而几乎就在他化身人形的一瞬间，画面悄悄定格，他重新回归那处墓园，正诧异的时候，李肆就发现，这墓园扩大了。

原来只有十五座坟墓，现在则变成了足足一百座。

而他的历史之书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名字。

——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