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川家。

苦闷伤心的郑川，前一个晚上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说有事做，在店里住，他父母也没多问，以为和从前一样。

爱情这事，一旦两人的事变成了三人的事，自然就会有人幸福里忧伤，有人心伤得痛不欲生了。

一宿眼睁睁到第一声鸡鸣的郑川，凌晨时分，又在店里喝了一地酒，浑身难受，满腹委屈，想着回家挨骂也好挨打也好，让老父老母狠骂狠揍一顿松松筋骨总比自己一个人憋在这空无一人的店里好受些吧。

待到他摇摇晃晃地回家来，把事情前言不搭后语地和自己的父母亲说了一遍，父母亲听着果然生气，但这一次，他们没有首先骂自己的儿子不争气，都难得地一致对外，认为是秦家见异思迁，背信弃义。尤其他母亲，恨不得立刻就要起身去找秦小雪的妈来问清楚，但被他和他父亲劝住了。

他父亲的意思是，虽然儿子和小雪当初的事是经过了两家大人，但毕竟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再说，两家也还没订婚，顶多算两人谈恋爱，那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分手的也多了去，既然小雪另有所爱，也好，别耽误了儿子，就算嫁过来，将来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那图啥呢？还不如就此了结，让人家的女儿和自己的儿子都能有更好的选择。

过日子嘛，跟谁还不是过？最重要的是过得舒心，他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也得要找个能操持家，靠得住的。

“你倒是想得开，人家都欺负咱儿子到头上来了，你还这么无所谓的给别人家理解，那谁来理解咱们家呀？这么多年，从小儿子就事事处处的顾着秦家女儿，没少挨过大人的、学校老师同学的打骂委屈，这些年来，秦家的钢材生意要没有我们的照顾帮衬能好吗？这秦丁砸伤了腿，又是谁当儿子一样照顾了他还照顾他的店面？恐怕对你，你儿子也没这么上心孝顺过吧？哦，现在他女儿这山看着那山高了，不要我儿子了，我连跟他们要句话都不要不得啊？”

郑川妈瞪着郑川爸气愤不已。

“妈，您就别说了，那都是我自愿的！”

郑川呐呐地说道。

“气的就是你自愿的！你这免费劳动力还做得不够多哇！”

郑川妈气得起身就直揪儿子的一只耳朵，郑川也没像平时一样哇哇叫，反而像只斗败的公鸡，垂着头任他妈揪住不放——若不是他老母亲这揪着，只怕他的头早落在锁骨下方没力气挂住脖子了。

“好了，你就别再骂你儿子了。最不好受就是他了。你也知道他从小到大就顾着秦家那女仔，付出的心思不必说，但你看看，连你儿子都不想说了，你为什么非要还在儿子伤口上撒盐呢？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就这么着吧，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吧！”

郑川爸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家是典型的慈父严母。

“这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事么？我就是要找个时间过去问问，到底是那男仔比我们家郑川好在哪，让他家女仔没三个月就给勾了魂，连这二十多年的感情都一点不顾念！”

郑川妈依旧愤愤不平：

“哼，还有啊，他家那生意，还想不想好好做下去了？”

儿子就是自己的心头肉，她一看儿子回来这脸都掉到脖子上了，平时活蹦乱跳的人，现在连揪耳朵都揪不起劲来了，可见被这事伤得都要心死了，她这当妈的，心里能好受吗？

“妈，能不能不说了？！”

郑川原本就心里难受，听他妈这一个劲地不停嘴，便沉不住气，那不耐烦的劲也上来了。

“哟，你这死仔，我这是为谁生气啊，你还不知道好歹，就知道替别人家说话，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这骄傲什么？”

郑川妈向来也是口无遮拦。

郑川一听更是一腔怒火不知怎么发好，跑进厨房抓了菜刀就从客厅往门口走。

“你这是要干嘛去？混小子？！”

他爸一看儿子手上那把菜刀，吓得立刻起身，拽住了他。

“哎呀，把刀放下，放下！别跄跄的伤了你爸！咱家还嫌不够乱吗？！”

他妈一看父子两人近距离搏斗似的，吓得赶紧跑过来就要去抢儿子手中的刀。

“你别过来，别伤着了你！躲开！”

郑川爸朝着妻子大吼一声。

“糊涂小子，你去就去，你拿把刀去，那是要犯法的！”

郑川妈在一旁呜呜地说道。

“那不是你说要讨个说法吗？现在又说不要了！”

郑川扯着嗓子喊。

“我没说不要，那你也别拿把刀去呀，万一人家把咱告了，那你，你，妈，和你爸，可就……”

郑川妈的话似乎没起到劝解的作用，反而起到了油锅里点火的作用。郑川身子一扭，从他爸手里挣脱，扬起刀大声嚷：

“好，你既然要说法，那我现在就去，你不拿刀去，谁给你说法啊！”

“你闭嘴吧！”

郑川爸大怒，朝他妻子大吼一声，又一把拽住了他儿子，大声吼道：

“混小子，你要有本事，就去砍，砍了就自己去公安局，别回来连累你老子我，我们养你这么大，你不想养我们了，想去公安局里蹲一辈子，那你就去吧，你放心，我们也不会不管你，每月给你打零花钱，让你不受委屈，等我们老了，去不了给你钱了，你就自己自生自灭吧你！”

这样一说，郑川妈呜呜地哭得更大声了，郑川的刀也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原本拿着这刀，也不是真的要去秦小雪家，不过就是想找个什么由头来出口心里憋着的气罢了。他平时是个粗声大气的人，但从小也是个孝顺子，听得他爸这番几乎要老泪纵横的话，也心口一裂，应和着他妈那一高一低的哭声，也痛哭流涕起来了。

现在可好了，一场如同大地震的吵闹后，一家三口，两个抱头痛哭，一个坐在一旁悄没声息地点了根烟，把自己埋在吞云吐雾里。

好一会儿，郑川爸才从烟雾里抬起头看见那把躺在门角里的寒光闪闪的菜刀，走过去拾起来，放回了厨房的毡板上。

再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时，那对母子估计都通过涕泪和哭声，把自己心里的不满、委屈和愤懑宣泄得差不多了，也终于声音低了下去，直至安静。

“哭吧？怎么还不哭了？好像哭能解决问题一样！”

郑川爸狠狠地抽了口烟，吐了个烟圈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

郑川妈从儿子肩膀上抬起头，满脸眼泪涂成的地图。

“怎么办？凉拌！”

郑川爸的意思是这事就这样了，接下来大家该干嘛继续干嘛就是了。

郑川见他妈不依靠自己了，就起身跑进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关了房间门。

他横躺在床上，两个太阳穴如同被两把锥子在钻进钻出地跳疼。

吱扭一声，他听得他爸推门进来，他赶紧闭上眼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