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瓦凡再度拿起话筒，将白蒹葭邮件里发给他的那十一位电话号码，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拨了过去时，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大学时临要见到她，或是电话里要听到她的声音之前的心跳声，如好几只青蛙在心胸里蹦跶，想要直接从喉咙口窜出到嘴里的那种热烈、渴望和担心。

“喂，您好？”

白蒹葭的声音，恍如隔世，音色还是清脆悦耳，只是普通话标准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礼貌了许多。

“蒹葭，是我，秦瓦凡。”

秦瓦凡几乎是抖着嗓子说出来的。

“啊！瓦凡，真的是你啊！我看是广东的号码，还正在想是同学呢还是你呢！没想到，真是你！”

听得出来，白蒹葭在那边也很高兴。因为秦瓦凡的电话而高兴，秦瓦凡原本蹦跶的心，也更是随着她的音调跳跃起来。

“瓦凡，你知道吗？我想起你，是在前阵子，一个午后，我打车去上班，抬头看见外面蓝色的天空，忽然就想起师大的天，也是这么蓝啊，也就想起，好久好久没有和你联系了，心里突然就特别担心，担心会不会是我一不小心把你弄丢了呢？所以，赶紧给你发了邮件，问你要联系方式呢！只是又太忙了，发完邮件一忙就没顾上看，再看时，看见你的回复，好开心啊，幸好，我没有丢失你！”

白蒹葭兴高采烈地将自己如何想起他，直至发邮件给他的过程都说了一遍，也把他听得个心花怒放。曾几何时，他是多么渴望自己也能成为她心里很重要，重要到影响她的心情和想法的人啊。

可是，如今，似乎是有这样的迹象了，但他，他却……不过，也许，她也……

“蒹葭，你现在怎样了呢？做什么工作？结婚了吗？”

他干脆一口气问出了他仍然想知道的关于她的现状。

“喔，我现在是个校外语文老师，嗯，有一个男朋友，结婚，还早着呢！嘻嘻。你呢？”

“我？我……”

秦瓦凡在心里踌躇了一番，还是艰难地告诉了她：

“蒹葭，我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儿子，半岁多了……”

“哇！那么幸福？！恭喜你了啊！”

白蒹葭在电话那端大声欢呼起来，听得出来，她是真心为他高兴的。他嘴角一丝酸涩的苦笑。但想到她大概是到了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思想更新了，要追求的东西更多了，晚点结婚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她说的男朋友，那应该是最初，她为了他而去的北京的那位吧。他也没有多问。

只是，想想她还没结婚，存活在他心里的那一丝隐线一般的幻想，又似乎蠢蠢欲动起来，在翻腾着他原本以为平静了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有些懊恼，自己的早婚了。

如果，再等等，会是怎样呢？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的不轨，赶紧地拨拉过来：

“蒹葭，北京肯定特别好吧？你在哪吃得习惯、住得习惯吗？工作也习惯吗？那边的同事对你好不好？”

他本来还想问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是不是和男朋友住一起呢？但是，他始终，还是没敢问出口，他觉得，自己已经没这资格过问了。更何况，蒹葭原本就不喜欢人家对她的私事过问太多，除非是她自己说出来。

“很好啊！北京果然是一座文化底蕴很深厚的城市，我很喜欢，这一年里，我也学习成长了不少，吃嘛，一开始不是很习惯，这里都是面食，住倒是习惯，你知道吗？我来的第一年就下大雪了，太漂亮了啊！屋子里有暖气，冬天比我那老家还暖和呢在房间里，同事们吗？你尽管放心好了，他们都好得不得了，大家都单纯得好，我们好几个都成了好朋友了呢！”

白蒹葭一口气将秦瓦凡的问题回了个详细。

“不过，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结婚了，还这么快就有了孩子，真是了不起啊！”

白蒹葭由衷地佩服。她的心里，一直都是漂浮的，结婚于她来说，的确是太早了，她觉得，自己和那些大街上走过的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好像没什么区别呢！最重要的是，她来北京，首先就不是为了结婚生子，而是为了追求她的梦想而来的。

如果早早地有了家庭孩子，那么，她还能做着她想要成为的那个她吗？她是必定不会了。

“蒹葭，你才了不起呢，我还以为你一到北京就结婚，要不怎么会这么久没联系呢？”

秦瓦凡知道了，白蒹葭去北京，原来不是奔着结婚去的，那么会是什么呢？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关于她的一点：她不仅仅是属于大家的，她还属于远方。

“噢，对不起，瓦凡，我确实是很久没能想起你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什么都要靠自己，我没有别的办法啊，只有努力，找工作，上班，在上班里努力上进。这里的工作环境和工作要求和从前在大学和学校的都不一样啊，在大学里，做什么其实都是为了自己负责就好，毕业后到了学校，什么都听学校安排，按照年级组和教研组的安排去做就好，但这里，什么都要自己去想，自己去做，做不好了，就分分钟要被批评，甚至被辞退的，压力还是很大，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所以，所以就忙得把你给忘了！我实话实说，你别介意啊！”

实话实说，白蒹葭向来如此，秦瓦凡深知。但愈是如此，听了她这番话，他于是心里五味杂成。他真想此刻就在她身边，给她依靠。是啊，很奇怪，她明明有男朋友啊，但却像没有男朋友一样，事事都在靠自己。她也向来如此，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包括独立与自由，亦是如此。

秦瓦凡在自己内心里的五味杂成中默默咀嚼。

“我怎么会介意呢？只是担心你，希望你能过得好！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没结婚！哎！”

秦瓦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