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飘渺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餐厅大门前。

他微微一笑，随她进了餐厅大门。一进门是围起来的一处山环水绕，中间坐着一个铜色弥勒大佛。她面对着佛虔诚地双手合十片刻，才转身带他进了电梯。

“三层雅间。”

她又笑。

“你信佛？”

在面容清秀的年轻女服务员引导他们步入雅间，刚坐下时，他问。

“信仰，或者说敬畏。敬畏这个世间里的我们看不见的给予与律令，我觉得是有必要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他的鼻尖一酸，又几乎要掉下泪来。

他忽然很想用文艺的一句话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出走半生，终于在此时看见了皈依处。她那颗洁净的心灵，生落尘埃人世间，却又并未被尘埃染。他有些害怕，自己会不会反而玷染了她，玷染了那样一颗纯净的心灵呢？

他的眼眶湿润起来，赶紧起身，转向了窗口，背转了身对着她。

她见他全神贯注地望向了窗外那琉璃屋角和垂下来切割了白墙的枯藤，轻轻一笑，便继续用热水泡着茉莉针尖茶，样子认真而专注，长发垂肩，温柔而静美。

待到他转身，茶壶里已经飘溢出渐渐浓郁的茉莉花与茶融和一起的香了，并有一杯清澈澄黄的茉莉针尖茶递了过来。

“就着热，慢慢喝一口，能驱寒。”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边落下白瓷茶杯，一边抬眼望着他笑说。

“嗯。”

他也抿嘴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茶能静心，能醒神，还能暖人。我常常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自斟自饮，寂静的时候，就觉得能看见那些物件都融在时光里，而时光，竟然根根可数，清晰可见。”

她笑着说。

他心里一震，他也是啊，一个人的时候，喝着自己温着的茶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是这样一个人的清欢，让他在那样的时刻里心如净土，世间烦恼事似乎都不复存在了。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清欢和心灵的蓄能，他可以一直一个人行走，再没遇到喜欢的人之前，甚至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孤独终老。

她是不是也曾和他当时那样的体验呢？他透过丝绕的茶气，凝视着她，希望看见她此刻被茶水浸润的心田里，是怎么想的。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好，不愿意走出来，所以假期里，我经常宅在家里，唯一就是喝茶读书，或者喝茶看剧。不过工作时忙碌的充实，也很喜欢，和相谈得来的同事朋友一起喝茶，又是另一种快乐。”

果然，她也有他一样的体验。他的心里一喜，又一松，一种淡淡的幸福感，充溢了开来。

待到再想问她什么时，却发现自己迷失在她泡的茶里，只嗅闻到一鼻子的茉莉茶的香，问不出什么具体的问题来了。

“你现在是不是好多了，没那么累了？”

她又笑盈盈地问。

“我什么时候说累了？”

他忍不住好奇地一笑。

“在咖啡厅的时候啊，我见你是有些累，大概是心累吧，那种疲惫，我知道的。谁都不想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可是已经发生了，又不得不面对，去接受。所以会累吧。不过，喝茶是很好的缓解，现在你看起来，好多了！”

她一开始低沉的语调升扬起来，又是欢欣的真诚，不仅仅在她的语气里，还在她那双丹凤眼看向他的眼神里。

“唔，看起来，有人是很敏锐啊！”

他忍不住又笑了一笑。

“哈哈，那必须啊，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劳苦功高，我们一定是要好好款待啊！”

她笑眯眯地用白开水地涮着他和自己的碗筷，甜甜地说。

他脸色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容也随之隐匿了起来。

她心里一惊，这细微的表情可没逃过她那锐利的小眼神儿。她想的是要把他哄得高高兴兴的呢，这样对林如强会有利一些，但不知道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竟然让这好不容易连连带笑的人忽然又回到他的严肃的平静里去。

哎，哄人开心，尤其是哄一个本来就不容易开心的人开心，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要不是林如强，她才懒得管他笑还是不笑呢。她在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另一个声音便在她心里跳了出来质问她：

“真的吗？真的如果没有林如强，你就不管他的心情如何了吗？”

“哎呀，也不是啦，毕竟人家是公司领导代表嘛，又是信任自己来查账的，好歹还是要关心关心的，哪怕是一个刚认识的普通客户呢，何况还是好几面的同事，是不是？”

她在心里和自己对话道。

这样一想，她又忍不住迷迷笑起来。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让大家都高兴一下吧？”

冷不丁他的声音响起了，吓得她扶着筷子立在碗里刷洗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赶紧抓住机会地说：

“噢，是啊，想起这一年来，我们，就是我和林总一起把学海从无到有，一点点滴滴地做到现在，里面有趣的事情真是很多呢！”

“噢？是吗？都有些什么有趣的事？”

果然，他好奇起来。

“趣事多得很，待我一件件来给你说啊！你可得忍住，别笑喷了，影响形象啊！”

她想，看来调动他的情绪并不是一件想来那么难的事嘛。

“说，我听着。”

他拿起餐巾纸示意笑喷时用它来挡，示意她快讲。

“我们刚来时，这啥都没有，就是个空屋子，脏兮兮的，林总便和我聊想法，看怎么设计好。那时候我们还不熟，他对着我一问我三摇头，他就紧张，以为是自己说不好了，便开始结巴。我看着他涨红了脸，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就这样，我们开始熟悉了，交流工作也开始有劲了。”

她回忆道，微笑里有着对过往创业之初的怀念。

“嗯，是挺有意思的。”

他也跟着微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