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潇端起瓷碗，细嚼慢咽地将一碗粥喝下，只觉得这简单的一碗，已经胜过各种人间美味。

“今日腊八，将军跟大家说点什么吧!”能上桌的都是亲近熟悉之人，除了刘氏和品春，其余都是齐辰潇自己的人。

齐辰潇看着给出建议的玉娢婵，又看了看大家期待的面孔，终于说道：“别的不多说，只希望来年大家都平平安安吧！来，我先干为敬！”只见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下。

虽然他极力掩饰，玉娢婵还是感觉到他的低落。其实不光是玉娢婵，在座的几人，除了刘氏和咿咿呀呀的小一帆，都察觉到他的异样。

“谢将军赐酒，干杯！”所有人都是将酒一饮而尽，那股豪气劲将玉娢婵和品春也感染了，她们也端起酒杯干了一杯。

“大家吃菜吧！”齐辰潇看到那些跟着自己的属下，一杯酒之后又坐着不动了，不禁说道，“今日没有将军和下属之分，你们如此拘谨，这团圆宴倒是失了本身的意义了。”

“对对对！大家随意一些，不要这么严肃嘛！”玉娢婵赶忙附和道，这样死气沉沉的团圆宴可没什么意思。

在玉娢婵连着几次的情绪调动之下，这群平日里利索能干的汉子才算是放下了形象包袱，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这才像团圆宴嘛！”玉娢婵低喃，刚说完便感觉手上一暖，齐辰潇将她的手握住道：“谢谢你！”

玉娢婵回握他，她能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想来是这个特殊的日子，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她轻轻摇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齐辰潇垂着头，一遍遍抚着她的手。

“好！”

傍晚时，金都忽然飘起了大雪，鹅毛一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没一会儿整个金都成了一片惨白。

出门的时候，齐辰潇将厚厚的披风替玉娢婵披好，直到确认她不会冷了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走吧！”

出门后，齐辰潇将一把描着梅花的油纸伞打开，刚好遮住了纷纷落下的雪花。

今日的他并没有戴人皮面具，也一改往日的玄色衣袍，竟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衫。他穿得很薄，手却很暖，挺拔的身影在雪中尤为出众。

“将军，鞋湿了！”玉娢婵没有想到齐辰潇竟然要带着她走去目的地，这个时期的鞋子都是布底的，沾了雪，脚底冰凉冰凉。

闻言，齐辰潇蹲下身子，将伞递给玉娢婵，声音轻轻：“我背你走！”她身体本就不好，不能受凉。

玉娢婵站着没动，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能让他背呢？

“我还是自己走吧，最近吃得多，太重了！”

“上来！”齐辰潇仍旧蹲着，声音让人无法抗拒，“鞋子湿了会凉，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凉。”

玉娢婵也知道自己这副身体，是有些弱，虽然不停歇地调理，还是达不到预期标准。想着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乖乖爬到齐辰潇背上。

背起她，齐辰潇倒走得快了几分。因为大雪的缘故，街上几乎没有人。玉娢婵用余光回望，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一眼看不到尽头。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齐辰潇才停下脚步，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将她放下。

抬眼望去，这是一处破败的府邸，占地面积很大，却荒无人烟。朱红的大门已经开始褪色，门上的封条也已看不清字迹，门前两只石狮子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与地面相接的地方织满了蛛网。巨大的牌匾横斜在台阶上，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将军，这里是？”玉娢婵看着眼前的景象心生寒凉。

“呼——”齐辰潇抬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悲悲切切：“振国侯府，我长大的地方。”

“将军—”玉娢婵本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被齐辰潇浓烈的悲伤笼罩，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跪下！”齐辰潇回头看向玉娢婵，严肃地说道。说完，自己先撩起衣袍，跪在冰冷的雪地上。

玉娢婵赶忙上前，与齐辰潇并排跪在一起，虽然冰寒刺骨，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祖父、父亲、二叔、娘亲......”齐辰潇喃喃地称呼着已故亲人，声音哽咽，玉娢婵看到他双目充血般地红，“辰潇来看你们了！”一言才出，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一夜之间失去如此多的亲人，比切肤之痛更甚。坚强了那么久，在这个祭祖之日，终于忍不住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悲伤情绪。才一会功夫，他便哭得浑身颤抖起来。

玉娢婵早就忍不住了，眼泪比他流得还凶，低声抽泣着，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哭。

安静的夜晚，荒废的府宅，两人呜呜咽咽的哭声，透着无尽的悲戚......

齐辰潇最先停止哭泣，他抹干眼泪。再看时，又是一副铮铮铁骨的样子，只是眼眶还是红红的。他将玉娢婵的眼泪擦干，轻声安慰片刻，带着她对着府门拜了三下：“辰潇今日带着妻子来认门了，辰逸哥哥已经成亲，辰潇也要成亲了，我齐家血脉犹存，齐家精神犹在！”

说这话时，齐辰潇是充满希望的，只要齐家还有一个人在，必不会违背祖训初衷。

离开振国侯府时，玉娢婵一步三回头，各种情绪难以名状。

“将军！”她轻声呼唤，声音还带着刚刚哭过的沙哑。

“嗯？”齐辰潇转头，望着她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有些心疼，再次蹲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走！”

玉娢婵感动得又要流出眼泪了，却被他一句话生生逼了回去：“现在都如此丑了，可不能再哭了！”

玉娢婵强忍住眼泪，没有说话，乖乖伏在他的背上，将他所有的好都默默记在心里。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虽然没有拜堂，也算是见过我父母了。我们名正言顺，回到安城，再补办仪式，可好？”快走到济扶院的时候，齐辰潇忽然开口询问。

“好！”

雪依旧下得很大，一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渐渐被掩盖，就如受伤的心一般，总会在时间和无尽的关切中，慢慢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