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恺的经历，靳邦国让马斌去查过，可也只是知道个大概，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是他不敢去想的。

如果，当初云恺顺利的被靳邦国的战友夫妇领养，也许他一开始会抗拒会难过，可是等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之后，一定会慢慢适应的。

然而现实就是没有那么顺利……

他们想要带云恺出国定居，却在机场失散了。

“我在机场被人贩子盯上，带走之后迅速的卖给了一个马戏团，我跟好几个孩子被关在一起，进行各种训练，练不好就不给饭吃，就这样一直到七岁，那一年我偷听到团长跟副团长的对话，他们想要挑几个孩子，人为的弄残疾了，利用残疾孩子为噱头吸引人，跟我马戏团东奔西走的这两年，我见过很多类似的人，所以知道他们是想要做什么，我很害怕……平时故意表现得很乖，趁着他们放松戒备的时候连夜逃走了……”

云恺平静的叙述，唇角始终含着笑。

仿佛，这是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我曾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腿，我曾在路边跟野狗抢食，结果被狗咬伤了，我曾因为饿极了在街上偷东西吃，被老板抓住了之后……大冷天的将我摁进水缸里，后来我高烧肺炎持续了大半个月，竟然没死，再后来……我在天桥底下遇见了一个捡破烂的老爷爷，他见我可怜，给我东西吃，还把我带回家……”

“……”

“尽管他的家很破很烂，可是他抓药给我看病，他让我在那个极冷的冬天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场所，我一度觉得那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了，只可惜好景不长，来年春天的时候……慈眉善目的老爷爷露出了真面目，他猥-亵我，还试图把我养得白白胖胖之后卖掉，终于在一个深夜，在他再次露出獠牙的时候，我拿出在垃圾堆里翻到的一根生锈的钢钉，从他的头顶心插了下去！”

“……”

“他被我亲手杀死了！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死的时候双目呲裂，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死在一个几岁的孩子手上，那是我第一次杀人！那种感觉……可以把那些欺我辱我的人赶紧杀绝的感觉，真的是棒极了！”

“够了！”

靳邦国已经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在叙述这段经历的时候，云恺已经全然麻木，不悲不喜，眼中散发出嗜血的狼性，他对这个冷漠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靳邦国前所未有的无力。

云恺是有罪的，可他自己也不是全然的无辜。

云恺今日的悲剧，虽然不是靳家一手导演，却是因他们而起。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良久才发出声音来，“我当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失踪了之后，我的老战友也很着急，我也派了人到处找你……”

靳邦国也不是铁石心肠，哪怕是别人家的孩子，就这么不见了都不可能置之不理，更何况还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那个年代的信息不如现在发达，被拐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几经转手，再想要找到简直难如登天。

靳邦国曾派人暗中找了许多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今的任何辩解，在云恺听来都是笑话。

没等靳邦国把话说完，他就打断道：“哦，找过我？所以呢？我就要为此感恩戴德是不是？那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尝过的屈辱，我该去向谁讨？”

靳邦国：“你可以来找我……”

虽然当初将他送给战友抚养是有别的考虑，但是后来那么多的变故，他完全是可以找到靳家来的。

靳家不是普通人家。

靳邦国那时候已经功成名就，新闻上随处可见他的消息。

虽然说云恺只见过他一次，但是快五岁的孩子，应该也会有点记忆的，更何况是他自己的父亲。

即便小的时候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后来慢慢长大一点之后，若是他想要找回来，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现在都还对曾经的事情耿耿于怀，就说明他记得，并且从未忘记。

云恺接下来的话，完全证实了靳邦国的猜想，“你凭什么认为一个几岁的孩子，被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能自己回家？对！后来是可以的，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你？被你抛弃了一次，难不成我还要上赶着争取第二次吗？”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善待过他。

所以，他压根就不相信什么人间有真情。

云恺的心里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年幼时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才导致了后来他的人生悲剧。

如果说他的生命中存在过什么温暖，那就是遇见了安淇尔。

当初在他走投无路，差点饿死在街头的时候，是安淇尔跟她的母亲在路边捡到了他，他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才醒过来？”

“你是不是饿了，我的面给你吃……”

“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全是很朴实的话，却是他支撑下来的动力。

这个女孩子，就像是在他深陷绝境时被上帝派来的天使，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所以他后来一直都叫她angel……

见识过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之后，云恺最初的时候其实也并不信任她们母女，始终存有一份戒心。

其实，她们母女也是苦命的人。

安淇尔的父亲早年在工地上劳作的时候意外身亡，她的母亲患有心脏病，安淇尔很不幸的在娘胎里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不出两年，她的母亲也去世了。

当初他父亲因公去世得到的抚恤金，大部分都用在她母亲的病情上，最终还是避免不了人才两空的结局。

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福利院收养了。

虽然暂时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可是云恺的心早已经被冷漠腐蚀，他忘不了靳邦国将他抛弃，忘不了那些备受欺辱的过去。

安淇尔的身体不好，他想要救她。

这个世界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他总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