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衣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22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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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初见
七月,本是衣熠最喜爱的月份。
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既没有五六月那般不温不火,又不像八九月那般毒辣刺人。
她可以吃冰,可以戏水,可以做许多平日里不能做的事,随她高兴。
可如今,她却第一次对七月有了厌烦之意了。
微风袭来,吹动石桌上的书册“哗啦”作响,虽是凉茶,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伴着宋何和叶飞飏的谈笑之声,本是一片安宁之所。
唯独衣熠,面上虽眉花眼笑,心里却惴惴不安,似已陷入重重包围般坐卧难安。
一壶茶喝完,宋何才渐渐歇了谈笑之意,站起身来,对衣熠拱手道:“老夫还有他事前去处理,这查阅之事,就劳烦女公子多多费心了。”
衣熠忙起身回礼道:“宋大人严重了,怎可说是劳烦,小女子正求之不得。”
两人又谦虚一番后,宋何便走出了院落,只剩下衣熠和叶飞飏两人了。
叶飞飏见宋何离开,收起了脸上那抹虚伪的笑容,坐在之前宋何坐的那张石凳上,饶有兴致的去看衣熠的面色。
衣熠被看的有些发慌,只觉得身上又浸出冷汗来,开口问道:“叶公子有事?”
叶飞飏扯出一个轻佻至极的笑来,说道:“怎么?女公子竟是如此娇贵的人儿,还让人看不得了?”
衣熠有些气闷,却毋自忍着,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册,并不与他发生口舌上的争执。
“我只是好奇,女公子在听过宋大人说过的案宗后,有何想法?”叶飞飏说着,伸手托腮,凑近衣熠的面前问道。
“只是觉得此案疑点重重。”衣熠慌忙躲开,垂目说道。
“还有呢?”叶飞飏似有不信,追问道。
“我等自是要竭尽全力,协助宋大人早日查明此案。”衣熠抿了下唇,又道。
“哦?只是这个?”叶飞飏挑了挑眉头,语气中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味来。
“那叶公子以为如何?”衣熠有些不忿,抬眼去看,眼神虽然平静,但语气中自然带了些情绪出来。
“并无。”叶飞飏与衣熠对视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女公子切勿动怒,我并无他意。”
说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向着院中最大的那间厢房走去:“我这便要去歇息了,女公子慢走,不送。”
衣熠有些微的愣神,又忙缓过神来,冲着紧闭的房门喊道:“可宋大人要我在此查阅案宗……”
“女公子这便去吧,稍后我自会将案宗送于女公子府上。”屋里人不耐道。
“可这案宗……”衣熠有些犹豫,这些印有官府油墨的书册真的可以带走吗?
“走走走!女公子难道是听不懂吗?”叶飞飏的语气越发急躁起来,衣熠不敢怠慢,只得收拾了自己的事物,离开了偏院。
待衣熠走后,偏院内的房门打了开来。
叶飞飏从室内迈步而出,走到衣熠之前所坐之处站了站,又端起她之前喝茶的茶碗左右看了看,又很有兴致的凑近鼻端轻轻嗅了嗅。
而后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来:“前有追兵,后有虎狼,女公子,这回你该如何是好呢?”
随着话落,手指一松,那圆润的茶碗便落了下来,“啪”的一下,四分五裂了。
叶飞飏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忍不住“哈哈”笑了一会,又摇着头走回厢房内歇息去了。
衣熠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蓦的感到心口一紧,有种无以名状的恐慌之感。
她捂着心口缓了一缓,又仔细将今天发生的事重新想了一遍,迈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青云书院。
在漳州时老还未曾开馆,广受门生之时,这青云书院可以说是诸国中最大,也是最为出名的学院了。
曾经创办书院的人,也只是想有个能收藏天下所有书籍之所,以免遭战争的迫害,不曾想到,这书院竟能收纳名师,成为名誉诸国的大学院。
而他亦是想不到,学院风光没有几年,便被漳州的时老夺去了这个“第一学院”的头衔,沦落为宁国不学无术的贵门子弟们镀金之所。
衣熠一路行来,看着爬满青藤的斑驳院墙,古朴老旧的木门,还有那永远矗立于门上,却仿佛失了精气魂魄的匾额——“青云书院”。
她无法想象,这间学院在之前曾有多么的辉煌。
“这位公子,你可有事?”守门的老者看着衣熠不住的盯着学院,却并无走进之意,只好从一侧的小屋里走出来,躬身问道。
“老丈,我是来找迟……孑行公子的。”衣熠见到有人问询,故意压低了声音,躬身回礼道:“还请老丈代为通传。”
老者先是有些奇怪的看着衣熠,而后又目露些许敬意来:“公子真乃君子矣!世人都知这青云书院已大不如前,全然忘了那些应有的礼仪之道,想进则进,想出便出。
小老儿守在这青云书院多年,除了那位公子外,也只有公子一人,肯遵循古礼。”
老者说着,又揩了揩眼角浑浊的泪水,躬身道:“只是这学院早已式微,虽为学院,已然成为了众人的书院,小老儿自五年前便不再被允许进入此院,公子若想寻人,还需自己去找。”
衣熠有些怔忡,若她早知可直接进入学院,也必会如同他人一般,迈步而入。
只是她看着老者欣慰的目光,也不忍打破他的误会,只好微一揖礼,拾步而上。
待衣熠走的远了,拭泪的老者突然一拍大腿,焦急起来:“坏了!忘了跟那公子说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可再抬头去看,那公子瘦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影之后,遍寻不着了。
衣熠顺着石阶迈步向前,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路一直走过去,本想遇上一两人,问问迟哥哥所在的位置,却不想这一路行来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鸟儿拍着翅膀扑棱棱的从头顶飞过。
衣熠有些纳闷,她听迟哥哥说过这书院,虽然大多都是些纨绔子弟,时常看书到一半便呼朋引伴的出去饮酒作乐了,但还是有不少贫寒学子在此刻苦求学的。
可现在她怎么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想到这里,衣熠的步伐开始犹豫起来,她左右看看,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岔了路,脚下踩得再不是之前的青石板,而是颇有野趣的小石子路。
小石子路很是狭窄,曲曲折折的,小路的两边均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树木中还似是凌乱的摆有些石墩、石座,似是给人休憩之用。
衣熠向后望去,不着边际,向前望去,前方曲径通幽,不知终点。
衣熠本想原路返回,却不想在此时听到了泉水“叮咚”之声。
里面有山泉?
衣熠想着这个,便有些把持不住。
宁国多数城池都是依山而建,少有靠海之地,她从大黎一路赶来,所过之处并无湖泊,偶尔在村庄中歇息,能见到一两条溪流,也都是水流涓涓,全无大黎那般碧海蓝天之境。
可此时她却听到了山泉水叮咚之声,听起来,与家中御花园里的那汪泉水流动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衣熠有些激动。
在她内心最为惶惶之时,能听到家乡之音,就好似见到了父皇和阿姊般,平复了她不安的心绪。
衣熠沿着小石子路继续向前走去,在拐过一道粉白石墙后,眼前的景致突然变了。
郁郁葱葱的参天巨木突然变成了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
竹林并不大,整齐的栽了一圈。
而紧挨着竹林的,就是衣熠前来的目标——一汪山泉。
山泉是个大大的圆,覆盖面很大,向东是错落的山石,山泉水就是从那山石上蜿蜒而下,落入泉中,又从泉池的西面流出。
衣熠看着面前的这番景色,鼻翼微酸,红了眼眶,忍不住踏步而上,想多看两眼这好似家乡的景致。
山石向西,立有一块石台,台面又大又平整,上有一桌,摆有一副棋盘,桌旁置有软垫,看起来很是舒适。
泉中心凌空矗有一幢竹楼,坐北朝南。小楼连接竹桥,竹桥的另一边正是衣熠所在之处。
竹楼设计巧妙,抄手回廊,楼阁殿宇,景致平台,一样不少,更是在竹楼一侧另辟一台,摆有一架古琴,琴旁正燃着香,青烟袅娜。
竹楼上门窗大开,窗前摆有一张美人榻,此时榻上正斜卧着一位以书覆面的白衣少年。
阳光微斜,一束光自窗而下,倾洒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似有所感,不适的侧了侧身子,却不巧将覆在面上的书滑落在地。
少年眼睑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目,正与刚刚踏上竹桥的少女四目相对。
两人的视线于空中纠缠在了一处,一种不知名的温热情绪在其中蔓延,缠绵缱绻中,仿佛连时光都被这对少年少女所吸引,顾盼流连起来。
惊诧、欢喜、感动,各种复杂的思绪交织在了一起,终于混成了脉脉不得语的感触。
“怎么是你?”少年和少女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是重逢吗?
不,我们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