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到厕所门前，才知道什么叫嘴贱天收。

刚刚大放厥词的青年，此刻趴伏在地上，手抓脚蹬，造型夸张别致，半边侧脸贴地，青紫胀红，嘴角还有涎液流出。

人已休克，生命垂危。

除去他们，已经有五六个人围着在看，看来同行的医生还是蛮多的。

他们一边说一边互相印证，后来外国大叔也参与进去，王朋就站一边听，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结果。

听了一会儿，才发现真是人才济济。内科、外科、脑科、耳鼻喉科、外国大叔的呼吸科、肛肠科……就这些人，差不多能把一个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然而一轮诊断下来，谁也不敢下手，毕竟人命关天，没有准确的判断依据，相应地设备，贸贸然出手的话，出了责任谁也担不起。辛苦考来的行医执照，还有可能毁于一旦。

“我判断，他的喉咙应该被什么东西阻住，造成窒息性休克，如果不尽快疏导，也许会脑死亡。”外国大叔有些着急，“可是我手里没、没有工具……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些？”

“请问您需要什么？”乘务长问。

“管子或者一把长镊子……就要管子，软一点。”外国大叔很急，但觉得飞机上不可能有医用长镊就放弃了。

“您能确定是异物阻挡了呼吸道么？”另一个医生问。

“我有把握，应该是这样。”

“假如是硬质异物，软质吸管应该作用不大。”又一个医生说。

“总要试试，这是一条人命，对不对？”外国大叔着急地等待乘务长。

王朋看他一眼，突地蹲下来，一手扭住青年的胳膊，将其微微拉起一点。

“你要做什么！”不光外国大叔，那几个医生也都一起质问。

王朋没管他们，只是对外国大叔说，“您看清楚了，我只做一遍。”

一手抓胳膊，另一手握拳突指，敲在椎尾，压住不起，顺椎一路上推，未到肩颈，青年已仰脖张嘴。

拳头提起，化拳为掌，拍在椎节三分处，一声轻响，啪！

噗！

嗒！

一枚果核从青年口中喷出，撞在地上，飞到一个医生脚下才停。

把青年放下，王朋拍拍手站起来，“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说完转身，发现小姨妈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看，“是不是觉得你大外甥很帅？”

“德行！”秋月葵翻个白眼，扭身回去了。

回到座位上，她好奇地问，“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那可多了。”王朋一向谦虚。

“举例说明。”秋月葵似乎又找到新的话题。

“生孩子。”王朋觉得她肯定没办法反驳，也不损及自己形象。

“别着急，科学再发展几年，说不定就能让你多会一样。”秋月葵看看他，“既然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等那么久才救人？”

“我不喜欢那个人。”王朋实话实说，“本来也觉得没立场说他，也没立场救他，看看热闹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我把他弄成那样的，后来……”

他停下不说，秋月葵替他往下说，“被人家光辉形象比下去，觉得不好意思了？”

王朋摇摇头，“是也不是，就觉得……其实我也没资格笑话他。”

知道反思就好。

秋月葵又问他，“假如那些医生也都冷眼旁观，没一个积极救援的，你会怎么样？”

王朋沉默许久，“也许今天死的，就不止一个了。”

灵魂泯灭有时候比物理灭亡更可怕。

“你能这样想很好，但也不必有心理负担。”秋月葵说，“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吧，杀人放火的事情，以前可都干过的，那可比见死不救严重的多，所以小姨比你更明白一个道理……救错了人，还不如不救。”

说到这里，她拍拍外甥的肩膀，“不做坏人就够了，没必要去做圣人……圣人大都是骗子，不是骗别人，就是骗自己。”

两边的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啥？

王朋翻个白眼躺那里。

其实秋月葵说这些，一点也不矛盾。作为一个长辈，她当然希望他能健康、阳光、有爱心，是个积极向上的好孩子。但同样作为一个长辈，她也希望他清楚，这世界上的善恶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可以有好心，但不能当好人，因为好人是用来欺负的。

在他们聊完这些的时候，外国大叔回来了，连比划带说，“这样这样，一下子拍下去，是什么原理？”

凡事问根由，这是做学问的态度。

王朋当然不会藏着掖着，细细地跟他讲了缘由。人的身体是一个整体，牵一发动全身，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想系统研究，就不能只盯在一处地方。

而骨与骨相连，动一处，必然会牵引别处，怎么利用其间的联动，牵动脏腑，配合到位，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就是他要讲的东西。

他把所有联动之处，一步步分解开来，为什么这样推，怎么会那样动，详详细细，说个通透。

一边说一边在外国大叔身上实际操作，让他亲身感受，这样才能记忆深刻。

当外国大叔不由自主做出一个个动作，甚至有些反常识的动作做出来时，他连呼“太神奇了”，还一定要拜王朋做师父。

收徒这种事，王朋断然拒绝了，并解释原因——行医问诊，马虎不得，以他水平，不足以为师，因为，性命攸关。

最后四个字，外国大叔是认可的，但还是要了联系方式，说以后要常联系，切磋切磋什么的，王朋答应了。

说完这些，外国大叔才问，“你为什么走那么快？他们都想请教你。”

“不好意思留在那里。”王朋说。

“为什么？”外国大叔不是很理解，作为一个救人的英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王朋问他，“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么？”

外国大叔想了想，抬手指指投，又戳戳心口，“这样？”

“嗯。”王朋点点头，“以前我总觉得是别人需要拯救，而我，已经是可以在旁边看着的人，但刚刚的事情让我明白……我其实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

脸皮太薄，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需要被拯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