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内的废墟上，几个人老鼠掘洞般在地上挖了个大坑，坑的两边摆着几块土砖。而青砖上面，则是一口黑不溜秋的大锅，这是魏伙夫从别处借来的行军锅。

决定要一起吃顿好的后，大家便纷纷忙活了起来，早有先见之明的安啦最早准备好材料——他在院儿里捡了一大堆木柴，算是入伙的东西。

小猴子和申震提了两桶水回来，据说他们是先拿刺刀捅开了冰冻的河面，然后再取的水。

铁柱掏出了两个清洗过的土豆蛋子，马三儿则晃晃口袋，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调料来，兽医将一对烂菜叶子和几颗蔬果放到一边，逸哥儿则将所有人从废墟中挖掘出来的战利品清洗干净。

至于徐达，他本就是这些美国罐头和瓦罐酒的主人，现在他和我们一样变成穷光蛋了，自然不用拿出任何东西。

余小毛是个病号，大家默认他不需要入伙费，不过他坚持把私下藏的一瓶小磨油奉献了出来。

魏伙夫倒不用拿任何东西，因为他是这次会餐的大厨——说实话，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么一堆东西能做出什么好味道来，但魏伙夫偏说他可以。

趁着魏伙夫挥舞菜刀在石磨上发出咣咣的声音，小猴子不断地将院里的柴火分类出来：小的折断丢给魏伙夫烧饭用，大的扔在天井旁边，徐达说他们要搞个篝火晚会。

余小毛虽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整个人精神头很差，只能斜靠在土墙上阴阳怪气着徐达：“大白天搞篝火晚会，徐老板那可是天下第一遭了，您真是这个——”

看着余小毛晃晃大拇指，坐在边上正在烧玉米豆的徐达用树枝丢了一下某人，不过被对方笑着抓住，顺便做了个恶意满满的鬼脸。

小院儿里敢这么吐槽徐达的不多，猫儿爷则是其中一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平时讨论不过就拿拳头和对方讨论的徐达，对于猫儿爷从不动粗。

或许是自己为人太狗，又或者猫儿爷天生狗命，正所谓狗雄惜狗雄，徐达大概是不愿意与本家作对吧。

余小毛并非只怼徐达一人，相反，他连徐达那东北佬都敢怼了，嘴碎的他在这小院儿里还有哪个是不敢调侃的？

一群人忙忙碌碌到了下午的时候，院儿里的阿黄也跟着蹦跶了起来，绕着人群跑来跑去，不断地摇晃着自己的嘴巴。

小猴子蹲在行军锅旁边，不断地往锅下面递着柴火，时不时还会问一下魏伙夫还有多久才能好。

菜刀又插进腰带里的魏伙夫就会拍掉某人企图打开锅盖的爪子，然后狠狠瞪一眼安啦那流着哈喇子的脸，教训道：“火候！火候！烧饭最讲究的是火候啦，你先忍一忍，不然不好呲的啦——”

余小毛则突然蹦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没来由的话：“火很大，你忍一下——”

安啦悻悻转身，只好再去逗逸哥儿，他俩是磕头换帖、对天盟誓的好兄弟。

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是怎么凑成一对儿的，一个整天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混子无赖，一个时时刻刻把“报效党国”挂在嘴边的呆板书生。

或许是安啦觉得他的笑话只能逗乐逸哥儿一人，又或许是逸哥儿觉得只有安啦在听他的那些雄心壮志时才会收敛笑容——或许呢，鬼知道啦。

半晌过后，在所有人眼巴巴的观望眼神中，魏伙夫打开锅盖用树杈制成的筷子搅了几下汤水后，成功宣告：“一个个来，不要抢噻，不要抢！”

院儿里的人哪儿还忍得了这么多，一个个冲了上去，拿起自己的黑搪瓷碗递到魏伙夫面前。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人的喊声：“我的嘞我的嘞？”

来者是申震，好一阵儿没见过他人了。

“我要加伙儿！我要加伙儿！”

他老远就扯着嗓子咋呼道，顺便挥了挥左手里的一个布袋，又挥了挥右手里的一把青绿色与白色斑驳在一起的植物——大葱。

“没葱能叫吃饭吗？能吗？不能！”申震自问自答着，众人只是将目光放到行军锅内，平时那几根葱或许还能吸引大家，如今是不行咯。

行军锅内的“料”十足，美国罐头、木耳、花生、豆类制品、面筋、香油、各种料酒、小青菜、大白菜等等，有什么名堂呢？

只有听小猴子先前和魏伙夫聊起过，他家那边是有这样做菜的方法，大抵就是各种菜丢进锅里，一通乱炖，烩一烩，名曰烩菜。

不过烩菜用的行军锅很大，大家也称这顿饭为大锅菜。

这种做法其实很考验掌勺师傅的功底，没有大火烹制，多加调料，各种配菜，往往很难做出一顿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大锅菜，不过在这样的环境里，“有肉”大过一切，谁又会奢求那么多呢。

众人扒拉着抢着，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大锅菜，在这样落着大雪的冬日里，吃上一顿热菜，然后席地而睡，别说是国家大事，就连自己生死都能轻易看到，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安逸的事情？

“是馍馍！白面滴馍馍！”申震喊了一声，他穿着单衣，龇牙咧嘴地笑着：“没有馍馍吃个屁的菜嘛，来，大家都有——”

抹布裹成的小袋子被申震抖开，里面躺着的是一些杂面馍馍，以及少有的几个白面馒头，大家并不在意申震以次充好，以少充多的事情，而是立马称兄道弟跑了过去。

……

余小毛给自己盛第三碗大锅菜的时候，顺便舀了半勺丢给阿黄，不过奇怪的是，阿黄先是出奇地躲在一边盯着余小毛看，狂吠几声后，才跑了过来，将脑袋伸进了破碗。

或许出于同是狗生的缘故，阿黄除了关系最好的徐达，其次便对余小毛最为顺服，不过它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对余小毛嚷嚷了起来。

余小毛并不在意，他只是将那碗含有热量除此再无半点美味可言的食物丢进肚里，然后再给自己舀一杯清水。

吃饱，喝足，准备睡觉。

余小毛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似乎又在想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