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发现水袖手中并没有拿这食盒提篮等盛放水果之物，不由得疑惑了一下，问道：“怎么？你没带了果子过来？”

水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来，只觉得一颗心犹自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对着兰溪说道：“可巧小厨房里没有了，正派人去要呢。我说了要浸在水井中的，她们便叫我先过来等着，说给我送过来。”

兰溪便点了点头，小厨房中对她们这几个一等宫女素来是巴结的。知道水袖要水果浸给皇后吃，自然是会派人送了过来。不会真叫她自己等着提。

当下便笑道：“我正说润润帕子擦脸呢，可巧你就来了。我看你也一脸的汗，不如我提了水上来，咱们一起吧。”

水袖答应了跟她一同去见凤灵柔，让兰溪心中的戒备消除了不少，何况，她哪里想得到水袖竟是因为这件事想要害她性命。

此时竟是毫不迟疑的就转了身，提着那小小的木桶，就要弯下身子往水井中扔。

水袖站在她身后只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兰溪弯腰向着水井口，心中明白只要自己用力一推，她便会落入井中。

自己的秘密，就从此保持住了。

可到底是第一次，当时一时之勇被兰溪那猛然的转身打断了，此时心中惊吓的厉害，竟是有了迟疑之感。

她这里迟疑着，却眼睁睁看着兰溪已是拎了桶水上来，对她笑道：“来吧，一块把帕子扔进来吧。这水刚打上来，正是凉爽呢。”

水袖勉强笑了笑，也拿出了自己的帕子来，放入了水桶之中。

两个人用井水湿润了手帕，又拧干了，各自擦拭着脸上的微微发潮的汗水。

冰凉的手帕一接触到脸颊，水袖只觉得整个人都猛得一个机灵。

不行，她不能退缩了。

镯子是一件事，她已是说了谎，这谎话断然瞒不过凤灵柔去的。何况，她为了掩盖这个谎言，又已经说了第二个谎……

那便是，她说了曾去小厨房要水果……

可她并没有去……这样等下去，兰溪一定会起了疑心。

前后联想起来，兰溪未必就想不明白自己把她讹到了水井边上，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如今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心中想着，手也有些发抖了起来，却忽然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笑道：“两位姑姑也在呢？”回头看时，却是个小宫女，手中提着食盒，见是水袖与兰溪两个，连忙与她们打招呼。

姑姑，是宫中的称呼。跟年纪无关，不过是尊重她们一等宫女的身份。

水袖心中一阵侥幸，幸亏她刚才没有推兰溪下水，否则的话，那岂不是要让这宫女瞧见了……

兰溪已是笑道：“是小铃铛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宫女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笑道：“我们家娘娘想吃金银花饼，我去拿了些。这一路上竟是跑出汗来了，手上都是汗，想起这里有口井，所以跑来洗洗手。”

兰溪便笑着把两个人浸过帕子的水桶指给她，说道：“用这个吧，我们并没有洗过手，是干净的。”

小铃铛嬉笑着道了谢，又洗了手，才笑道：“我不扰两位姑姑了，先走了……”

等她转身走了，水袖心中的忐忑不安就更甚了。怎么办……已是有人瞧见了她们的行踪了。若是她现在下手，那个小宫女会不会认出她来？一面想着，一面看向了兰溪。

却见她已经把小宫女洗过手的水倾倒在了地上，又笑着对水袖说道：“我再打一桶水来，横竖这里没什么人的，咱们也洗洗手。”

水袖便点了头。看着兰溪转过身去，又一次对着水井弯下了腰。心中越发的焦躁了起来，怎么办？她到底要不要下手……

一颗心跳的如同擂鼓，咚咚咚的在胸膛中几乎要跳了出来。水袖终于朝兰溪迈了一步。

心中虽是还迟疑着，可脚下却不妨踩到了水上，井边原就是石头铺就的，又打磨去了棱角，本就略有些光滑。

此时又被兰溪泼了一桶水上去，竟是让水袖的脚下一滑。

水袖心中一动，陡然狠下了心肠，借着这一滑之力猛然一把推在了兰溪身上。

兰溪此时打了满满一桶水，正在向上拎着水桶。突然觉得一只手推在了自己后腰上，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扑。

半个身子都进了水井之中，口中惊呼了一声，却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是水袖故意要害她。连忙撒了手，伸手按住了井口，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这里正是惊魂未定，却突然感觉到一只手在掰她撑在井口的手指。

兰溪心中陡然明白了过来，大喊了声：“水袖！你要干什么！”却见一只手伸了过来，竟是掩住了她的口鼻。

兰溪半个身子都在井中，自然是不方便用力，此时一只手撑着井壁，一只手撑在井口，已是几乎就要落入井中去了。哪里还禁得住水袖用力向井中推她。

兰溪拼命挣扎着，口中却喊不出声音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往井中而去。

第144章 就从此保持住了

水袖此时也是拼出了全力，这件事已是做了，若是兰溪不死，那死的必然是她了。

一不做二不休！

她已经没有了退路了。

今日，她与她，只能活下来一个！

可兰溪此时也是拼了命的，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压入井中，猛然张大了嘴向着水袖手中咬去。

水袖只觉得手中一痛，下意思一松，撤出手来，手腕上的玉镯与井壁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便听见兰溪大喊了起来：“救命……”

水袖听见兰溪开始喊叫了，心中大急，目光猛然便落在了自己手腕的镯子上，把心一横，挥舞起了手腕把镯子对准兰溪的后脑，狠狠砸了下去。

只听见兰溪：“啊……”了一声，便没了声响，一股血腥气蔓延开来，后脑的发丝中顿时有鲜血涌了出来。

水袖趁着这机会双手抱住了兰溪的腿，猛然往上一搬，就听见“咕咚”一声，兰溪整个人落入了井中。

水袖只觉得都酸，扶着井壁着，却又不敢过多逗留，当下跌跌撞撞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一路上扶着自己酸软的膝盖，留神避着人回到了房中。伸手推上了房门，整个人便靠在了门上，软软滑落到了地上。

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慢慢冷静了下来。

水袖扶着门再一次起身，先了袖子上染了血迹的上衣，想了想，又把沾了水和泥的鞋子一并脱了下来。

一等宫女从来都不用自己洗衣裳的。若是她自己洗了，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这个时候，她最是不能引人注意。

那该怎么办呢？

水袖想了想，换上干净的衣裳与鞋袜，将脏衣服抱住了鞋子一并团成一团，藏到了自己的箱子中去。

现在不能有动静，只能等天黑了……

兰溪来找过自己，这件事不知道都有谁知道了，还有那个叫小铃铛的宫女，她必须弄清楚她是哪里的，想个法子，也让她说不出什么来，这样才行……

水袖心中翻来覆去想了半晌，头上已是见汗，习惯性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帕子，却陡然一惊，竟然是抹了个空。

她的手帕呢？

水袖顿时便慌乱了起来，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又把藏好的脏衣服也翻找了一遍。那手帕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寻不到一点的痕迹。

坏了，坏了！

水袖的额头上的汗珠足足有黄豆大小，顺着脸颊向着地上滚落。

难道是自己落在哪里了？若是遗落在了路上还好，所怕的，是落在了井边……

若是落在了井边，那便是铁证如山了！现在不能去找，可不去找又是不行的啊……

水袖拼命的要自己冷静下来，等天黑，等到天黑了，她偷偷摸出去找，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颓然坐倒在了，是死是活，端看自己的命吧……

水袖身子向后一仰，直挺挺摔在了，后脑生疼生疼的，却一点都不想动弹，睁大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看着房顶。

雕梁画栋端得精致华美，那大红的底色浓烈的仿佛是用鲜血染就的。

看着看着，便哭了起来。也许那本就是鲜血染就的……这华美的宫殿，这精致的富丽，又有哪一处不是用人血堆砌渲染而成呢。

水袖茫然的睁着双眼，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口中喃喃自语着：“娘，秀儿如今变成这样了……”

母亲慈爱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她抚着她的秀发叫她囡囡，问她丫头婆子们伺候的可还用心。

水袖伸出手去，想触碰母亲的脸颊，那画面却陡然便破碎了。没有熟悉中的温暖，没有母亲轻柔的笑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水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纷乱，才哭泣着露出一个苦笑来，该来的终是要来的……

水袖慢慢坐直了身子，伸手拢了拢已是散乱的发，抬手擦了泪痕，门口是响起了敲门声。

并非平日那般带着恭敬和客气的声音，而是啪啪啪响成了一片。

水袖挺直身子，几步是如同木雕一般移了过去。伸手打开了房门，冷冷看了一眼一脸谎急着敲门的小宫女，沉声问道：“什么事？就慌成这样了？”

那小宫女喘着粗气，深深呼吸了几口，才战战兢兢说道：“不……不好了。水袖姑姑，您快去前面吧，出了大事了。”

水袖此时心中反而平稳了下来，若是事发了，那断然不会是个小丫头来叫自己了。于是，反而做出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问道：“什么大事？”

那小丫头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对着水袖说道：“兰溪姑姑……兰溪姑姑死了！”

果然……

只不过看来事情还不曾查到自己身上，水袖吸了口气，问道：“娘娘可知道了？”

小丫头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是内务府的总管亲自来告诉的娘娘，娘娘顿时就惊呆了，让人把宫人都召集了，看有没有人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

水袖立刻问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兰溪是让人害死的不成？”

那小宫女哭着摇头，说道：“说是落水死的，可怎么落的水却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还不曾怀疑是被人谋害了。

水袖说道：“你等着，我换件衣裳就过去。”说着话嘭的一声推上了门。

自己靠着门口踹了会气，慢慢梳理了半晌，兰溪来找过自己的事，只怕是有人知道的，在水井旁，也有人曾见到过她们两个人。

这些事，自己纵然不说，也迟早会被查出来的。

与其等着被查出来，她就不如先自己说了。便说兰溪来找自己，说了凤灵柔让自己挑首饰衣料等语，她们聊了会儿子，觉得热，就去水井旁打了桶水。

接下来，便是她头晕觉得不舒服，先回了房中，剩下的事，她也不知道了。

心中暗暗过了两遍，想好了说辞，这才伸手拉开了房门，见小丫头还等在门口，水袖深吸了口气，说道：“咱们快些过去吧。”

那小丫头点着头，一面哭着一面在前面引路。口中说道：“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的，兰溪姑姑就跑去池塘边上了，竟是掉进了池塘里……”

水袖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池塘里？

“你说什么？”水袖一把拉住了小丫头，厉声问道。

那小丫头一惊，误会了水袖是生气她抱怨兰溪，口中期期艾艾说道：“姑姑，别生气。奴婢不是要埋怨兰溪姑姑，这样热的天气，想来兰溪姑姑是去池塘边乘凉的……”

池塘，竟真的是池塘……

难道兰溪能从井里爬出去再跳到池塘里去？还是，有人想要诈自己呢？

水袖跟小宫女一前一后走到了凤藻宫中，就见凤灵柔正端坐在椅子上，一脸都是冰霜之色。

水袖带着几分小心，走了过去，在凤灵柔面前屈膝跪了下来。再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湿润一片，哭道：“娘娘……”

凤灵柔见了水袖，似是不想见她，轻叹了一声，这才说道：“兰溪下午说去找你，可后来，却发现她死了。你同她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细细告诉我一遍。”

水袖深吸了口气，答应了一声，这才把自己编排好了一段话对着凤灵柔一一讲述了。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去了池塘？”凤灵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