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见乔贵嫔又用此事来奚落她，影薇却是不想听下去了。对于乔贵嫔也好，对于凤灵柔也好，与她而言都是主子。

从小就生活在宫中，她便明白一个道理，身为奴婢，只有主子过得好了，她才能跟着好。

因此上，她对于自己的主子，都是忠心的。可这忠心却是对着主子这个身份，而非某个特定的人。

乔贵嫔曾经是她的主子，便是她曾经效忠的对象。可现在，这个人换成了凤灵柔，她便也会给凤灵柔同样的忠诚。

影薇抬眼看了乔桂一样，可惜她显然不明白她的忠诚……

“娘娘过谦了，”影薇只做自己并未听出乔贵嫔的嘲讽之意，说道：“不知娘娘唤我过来，到底是什么事？”

如今对于乔贵嫔，她已没有了忠诚的道理。若是可以帮得上的忙，她不介意帮上一帮，可若是这样冷嘲热讽的，她却没有惯着她的道理。

乔贵嫔却起了身，走到了影薇跟前，忽然换出了一副怜惜的神情来，对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把手放在了她肩上，低声说道：“我听说，你在凤藻宫不大如意？”

影薇便低了头，做出一副委屈到了极点，却又不敢直说的样子，低声嗫嚅道：“做奴婢的，有什么如意不如意的。奴婢只知道，好好伺候主子就是了。”

此时，她已经明白了过来。乔贵嫔果然是有事找她，却并非是她所预料的，有事需要她帮忙，竟是……

影薇叹息了一声，她素来知道乔贵嫔脑子里缺根弦的，可没想到竟是缺到了这个地步。

表面上的受宠与不受宠哪里是能信的？

她自己也不过是指望着用这个哄哄小宫女们的，没想到乔贵嫔竟真的信了。

“你可还愿意回嵌宝阁来？”乔贵嫔阁中虽然是一等的宫女，但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人，也从来不曾听乔贵嫔提起过。但我暗自揣度着，至少位分应该比乔贵嫔高才是。”

凤灵柔点了点头，乔贵嫔是嫔位之首。宫中比她阶位高的，只有三个人。慕贵妃，陈贤妃和纪安妃了。

凤灵柔首先便在心中排除了慕贵妃，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背后主使者便在这两个人中间了。凤灵柔缓缓坐了下来，陈贤妃从来贤淑得体，一贯是温婉可亲的，便如同拂面的春风，让人暖意陡生。

而纪安妃却是典型的金国女子，生得高大丰美，言辞爽朗性情也有些急躁，一副毫无心机的模样。

凤灵柔回忆着对于这两个人的记忆，却是思来想去了半晌，也想不明白，到底会是哪个。

影薇见凤灵柔一副思索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对着凤灵柔劝道：“娘娘您现在对宫中人并不熟悉，一时间想不出来是谁，也是常理……”

凤灵柔闻言却未曾觉得丝毫宽慰，她何曾是刚刚认识这些人啊。只不过她的印象之中，竟人人都是好的。便是不好，也不过是些脾气不好，又或者说话有些过头。

叹息了一声，上一世自己是如何活的那般蠢的？

对着影薇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也罢，那便当做都不认得她们，重新开始也是就是。

既然不认识，那不妨就问问影薇这位宫中的“老人”了，凤灵柔便低声对着影薇问道：“这两个人，你觉得哪个的可能性大些？”

影薇低了头，半晌才说道：“奴婢也不敢妄自揣测，毕竟这是大事。可要是依着奴婢看，纪安妃此人无甚心机……”

两个人正低声商议着，却突然听见门口一个小宫女说道：“娘娘，奴婢有事禀告。”

凤灵柔一点头，影薇便扬声让她进来。

小宫女急匆匆行了礼，对着凤灵柔说道：“，陛下和贵妃往这边来了。只怕一会儿就到，还请娘娘接驾。”

他怎么来了？难道是听说了凤藻宫的事，特来安慰自己这念头刚刚升起，却是自己又摇了头，不会是，若是前世也许会如此，可这一世嘛……

凤灵柔摇头叹息，他不会如此对她了，至少现下不会。当下，说了句：“知道了。”便由水袖服侍着理好了妆容，又叫了众人都进殿来服侍。

凤灵柔见水袖低着头随众人一起走了进来，便对着她招了招手，叫到了跟前来，说道：“你去准备茶果吧，一会儿，便你来上茶。”

水袖低头答应了，却看见凤灵柔竟是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宝石簪子，伸手插在了水袖的发间。

自己端详了几眼，低声说道：“这样便好了，首饰原不用多，最重要的是能衬托出你来。”

水袖蹲身答应着去准备茶果，一旁的影薇却是看傻了眼。

怎么娘娘听说陛下来了，反而着意打扮起身边的侍女来？思忖了片刻，心中已是明白了过来……

哪里就到如此地步了，影薇叹息了一声。却因为今日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此时不好立刻就劝什么，便想着找个机会劝一劝凤灵柔。

片刻，听的殿外一阵脚步声响，凤灵柔知道是来了，便站起了身来。果然在太监的唱喏中看到殷舷哲携着慕雪柳的手走了进来。

第146章 没有惯着她的道理

殷舷哲脸上只是淡淡的，慕雪柳却是一脸关切之色。几步走了过去，对着凤灵柔说道：“皇后可还好？我听说了都吓了一跳，如今您身边可愈发缺人了。”

凤灵柔见她关心自己，心中生起了一股暖意，便拉了她的手，低声说道：“还好，只是可怜的那丫头，才这样年纪……”

慕雪柳陪着她叹息了几声，凤灵柔却突然说道：“你同我到屋里说话吧。”

竟是要将殷舷哲晾在外面的意思，慕雪柳一惊，抬头看了凤灵柔一眼，正是不明所以。却见殿外飘飘然走进了凤灵柔身边的水袖来。

慕雪柳见水袖今日打扮的格外不同，虽还是宫女的衣裳，但袖口和腰身却是明显改动过的。

只见她轻移莲步，那浅绿的宫装下便透出了一双翠绿的绣鞋来。宫女的裙子本就短，拖不到地上。那绣鞋便如同一对莺哥儿般，在裙下一出一入，时隐时现。

她的步子轻快灵动，虽是步伐极小，那频率却高。腰肢轻摆动，上半身端端正正的，可脚下一双绣鞋却动得快，竟让人有几分眼花缭乱之感。

慕雪柳的目光先是被那双绣鞋吸引了，随即便往上移动，只觉得一段风流在她身上游走。

这宫女虽容貌不过如此，却好一段动人的风情。

正想着，水袖已是到了殷舷哲的跟前，低头奉茶，头上的宝石簪子在灯光下照的光泽闪动，仿佛是千万颗星都映在了她身上。

殷舷哲从她手中的托盘里取了茶，却叫水袖抬了头。

凤灵柔看着殷舷哲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对着水袖低声说道：“原来是你，你可是那日酒宴上送青梅的那个丫头？”

水袖含羞点了点头，却把眼向上一瞟，又飞速的转到了一边去，似是想看清楚殷舷哲的容貌，却又想起了规矩来，忍住了。

她这一举动，越发显得她娇俏，既是有着小女儿的天真又别有一种动人在。

凤灵柔心中一痛，不愿意再看下去，便拉了慕雪柳的手，说道：“走吧。”慕雪柳又回头看了一眼，便也点了头，随着凤灵柔到了内室中。

两个人转身向着内室走，身后却传来殷舷哲的声音，对着水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凤灵柔的脚步便快了几分……

虽是同慕雪柳一起进了内室，可两个人却明显都是心不在焉，不时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寒暄了几句，渐渐竟都有些词不达意了起来。

凤灵柔还叹息着，慕雪柳却的突然噗嗤一笑。凤灵柔见她忽而笑了，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慕雪柳便凑到了凤灵柔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说咱们，这又是何苦呢？”一句“咱们”顿时让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凤灵柔也不由得笑了，原本就是自己安排的。原本就知道会是如此的结果，事到临头，反而这样伤感了起来，果然是何苦呢。

两个人同时低声笑了起来，半晌，慕雪柳止住了笑声，伸手指了指殿外，对着凤灵柔说道：“看来今日陛下多半是要留下了，要不，我也留下？”

凤灵柔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侧头看着慕雪柳，却听她低声说道：“我留下同你说话。”凤灵柔想着从入宫以来，到真没有机会跟慕雪柳倾谈，她若是愿意聊聊倒也是好事。

便招手叫了个小宫女过来，让她拿些点心水果之类端了来，打算跟慕雪柳边吃边聊。慕雪柳见服侍的人都出去了，却伸手拉住了凤灵柔的手，说道：“娘娘，说起来，你的心也太实了些。”

凤灵柔便缓缓低了头，叹息了一声。她入宫后，一直想要做个尽职尽责的皇后，打理出一个让殷舷哲后顾无忧的后宫来。可到现在，她才算真正明白了过来。自己以为恩威并施，让六宫之中一片祥和了。

可根本的原因，却是因为殷舷哲不在宫中。他不在，便争又有什么意思呢？如今，他回来了。她想送他的这份礼物顿时就变质了。原本和睦的六宫中顿时波涛暗涌。

甚至竟有人想要给她下药了，皇后宫中尚且如此，别人的身边有多少这种事，也是可想而知了。

果然，是她的心太实了。

慕雪柳见凤灵柔如此反应，心中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过来，便低声对着凤灵柔说道：“娘娘的心固然是好的，只是，只怕旁人未必这样好心……”

凤灵柔点了点头，低声说到：“也只有你肯与我说这些……”

慕雪柳便一笑，说道：“我从一见了娘娘，便觉得投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有了慕雪柳这样跟凤灵柔小声说着体己话，倒是解了她不少烦闷，两个人足足聊了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慕雪柳听着外殿没有了声响，也便到了告辞的时候。

所谓留宿什么的，自然是句玩笑话。宫中的规矩，没有两个人凑在一处宫殿里的道理。纵然是她真的愿意，也是不行的。

凤灵柔带着几分恋恋不舍，亲自把她送到了宫门口。

折返了回来，影薇便凑了过来，小声在凤灵柔耳边说道：“陛下在东面的殿中，水袖跟去伺候了。”

她说了隐晦，凤灵柔却听得明白，朝着灯火闪烁的东殿瞧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便不由自主的隐去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便迈步回了西面自己日常起坐的殿中。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

上一世，他与她十分恩爱。自然，他也是有旁的妃嫔的，也是一般的侍奉承欢，自己也曾想不开过。

可他对自己着实的好，便让她逐渐释怀了。虽然心中终究是想起来就不舒服的，但也总还过得去。

没想到，这一世自己比上一世明白了许多，反而落得如此一个光景了。凤灵柔叹息了一声，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断辗转着小鱼儿的话。

若是这世上有个男子，愿意一生都不与旁的女子有丝毫的牵扯……

真的会有这样的男子吗？凤灵柔想着，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向着东殿看过去。隔了墙壁，自然是看不见什么，隔了外殿，自然也是听不见什么的。

可凤灵柔偏偏觉得那副光景就在眼前，眼看着水袖在灯下风流婉转，眼看着她令君王带笑看……

她原以为，只要到了金国，只要从新做了他的皇后，便一切就顺心如意了。可为什么，真的来到了，真的做了她的皇后，她却过得如此心慌意乱。

如此，夜不安枕。如此，让自己的肝肠寸断。

到底是谁的错呢？

他是帝王，要雨露均沾，要子嗣繁盛，他所做的无非的一个帝王该做的。

可她呢？从什么时候起，她心中竟有了这样隐隐的不甘？不甘心这样做一个后宫中与旁人无异的女子……

凤灵柔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难以明白的庆幸，庆幸自己始终不曾承欢，难道，她竟真的存了旁的想头？

小鱼儿的脸在眼前不断的浮现着，他眼中的真诚，眼中的情意，让凤灵柔不敢直视，却又心中温暖。

凤灵柔蹙着眉头，她对小鱼儿分明并无情意。怎么却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他来……

难道，她所想的其实是他说的话？这个念头一跳入心中，凤灵柔几乎就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