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我与侍卫们牵绊着做什么？”

凝翠脸上的笑容一滞，目光中闪过一抹怜悯之色，上前拉住了影薇的手说道：“是我想左了，你自然是有你的难处的。其实说起来，你家娘娘性子也是好的，去求一求，也没准便成了也说不定的事。”

影薇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凤灵柔固然是极疼爱她的，这些她都知道。可凤灵柔也明确的告诉过她，之所以能如此信任她，倚重她，所为了正是她毫无牵挂。

若是自己去说这个，凤灵柔能否准许她二十五岁上放出宫去不说，先是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便再也不要想了。何况，那侍卫不过是见过两面罢了，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意思呢？

难保人家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过来三五日便抛到脑后去了。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呢？难不成再去求皇后，让她别出宫去了。这样反复的话，日后在宫中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可难道瞒着皇后这样跟那侍卫熟稔起来？若那人的意思真与她是一般的，皇后又不肯放她出宫了，她又能如何呢？

怎么想都没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起这个念头的好。心中只管想着，不要让自己起这个念头，可脑子却不知怎么了，就是不肯听她的使唤，那侍卫的影子时不时就要从心里冒出来。

才不过见过两次罢了，也许是从来没有人如此显出与她亲近的模样吧，所以她才会胡思乱想了。

凝翠见影薇不说话了，只以为她是在自己感伤身世。便伸手拉住了她，笑道：“你且别多想了，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啊，你想了个千百会，也是没用的，到了还不是看老天怎么安排？”

影薇自然也知道这不过是安慰她的话，但凝翠也总是一番好意，便笑了笑，随口换了个话题，与凝翠闲聊着，“这么大早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凝翠见影薇不肯说了，便也随着她的话答道：“我家娘娘不知怎么了，从一醒了，就死命的要红豆圆子，可如今又不是时令，这又不是厨房常备着的东西，我不就连忙跑去让人给做出来了吗。”

影薇笑了起来，说道：“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吃这个来？”

凝翠摆着手笑道：“快别提了，你是不知道。我家娘娘最近不知是怎么了，一突儿想吃这个，一突儿想吃那个。若是快了还好，稍慢一点，就一副一刻也等不得的模样。等真端上来了吧，她又不吃了……”

影薇也笑了起来，说道：“听说孕妇就是这样的，可是辛苦你们了。不过，只要贵妃娘娘这一胎生下来，你们得的赏赐想来也是少不了的！”

凝翠也笑道：“这倒是，贵妃娘娘手面大，对我们也是真大方呢。从她怀上这才多少功夫？”一面说着，一面凑近了影薇说道：“光是我得的赏赐，就差不多有上百两银子了。”

影薇吓了一跳，说道：“这么些！”

凝翠在她手上捏了捏，说道：“你可别告诉旁人，实话告诉你吧，是贵妃怕她身边的人让别人收买了，这才不停手的赏赐，好让我们知道，旁人出的起的价钱，她都是出得起的。旁人出不起的价钱，她也出得起。”

影薇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到底是主仆一场的，若是没有个天大的好处，谁肯就背弃了自己家主子呢。贵妃这招倒也真是高明。”

凝翠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可不管高明不高明，我就落个实惠，等我出宫去的时候，一百两银子，地也买得下一倾了！我爹娘都有了着落呢。”

怨不得她这样一大早被指使着来回操劳，也一点不见抱怨的神色，反而这样笑嘻嘻的开心着。想到旁人都有个出宫的日子，影薇不由得心中又是一痛。

两个人低声说着闲话，已是到了要分路的时候，凝翠笑道：“你回去了可莫要就这样进殿去，先去你屋里理理头发吧，发髻都跑松了！”说完，这才与影薇道了别，一路向着熙和宫而去。

回到了熙和宫中，慕雪柳便觑见了凝翠两手空空，脸上顿时便有些不豫之色。凝翠连忙笑道：“娘娘，厨房这时候没有，我亲眼瞧着她们做上了，这才回来的，说是好了立刻就给您送过来呢。”

慕雪柳这才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斜斜依靠在床榻上，似睡非睡的不动弹了。锦衣上前一步，对着慕雪柳笑道：“您可也该起来了，太医说了，让饭后走动几步的。”

慕雪柳烦躁的蹙了眉，却终是在锦衣的搀扶下懒懒得站了起来，两个人也不出熙和宫，就在院子来绕着圈子走着。慕雪柳忽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着跟在身后的凝翠问道：“你出去逛了一遭，可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我日日这样呆着，快要闷死了。”

凝翠连忙走上去了一步，心中想了想，这才说道：“说起来，竟是真的让奴婢遇上件有趣的事呢。”

慕雪柳顿时来了兴致，招手让凝翠走到自己身旁，锦衣便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凝翠上去搀扶了慕雪柳的胳膊，笑着说道：“奴婢遇到了影薇姑姑了……”

第187章 她又能如何呢

凝翠会对着慕雪柳说起这件事来，其实心中到多半是一团好意。影薇今日的事，她瞧得一清二楚，同是这个年纪的女子，自然能猜得到对方的心思，一番交谈下来，自然也能感受的到影薇的难过。

想起影薇有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说道：“主子想让人觉得我跋扈，谁敢觉得我不跋扈了？”心中便对影薇的处境更多了几分同情，大约皇后是不喜欢影薇的。

如果这件事不能求皇后的话，那贵妃万一若是愿意帮忙呢？横竖，贵妃和皇后一直十分要好的。虽是她也不知道这好里面有着几分诚意，但总归两个人不是敌人，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说起来，凝翠着实的不算聪明，否则影薇也不会选了她作为打探贵妃消息的来源。也因为凝翠不聪明，所以才缕缕让影薇得手，自己却毫无察觉。她本来就是个死心眼的，既然拿定了主意，便说了出来。

慕雪柳开始不过是闲得发慌，当做一件打发时间的事来听，可听着听着，却渐渐低了头，脚下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心中思忖了起来了。若是影薇有了这样的念头，那未必不可利用……

慕雪柳转过头去，正想对凝翠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有小太监跑了过来，对着慕雪柳禀道：“娘娘，皇上正往这边来呢，您预备着接驾吧。”

凝翠听了，便笑着对慕雪柳说道：“奴婢正好想起去针线上催催呢，娘娘中秋节的衣裳原是有了的，可却是过完年就开始准备了的。等到了中秋节娘娘再穿，可就不合身了。所以她们加紧改着呢，奴婢过去瞧一眼，别让她们偷奸耍滑才好。”说着话，就放开了搀扶着慕雪柳的手臂，恭恭敬敬的向后退了一步。

凝翠容貌出众，慕雪柳并不喜她出现在殷舷哲面前。这一点，凝翠是深知道的，所以凡是殷舷哲来了，她便寻个由头出去闲逛。

可这一次，慕雪柳却是一反常态，对着她说道：“中秋还有些日子呢，不急。今就在我跟前伺候着吧。”

凝翠错愕的抬起头来，却见慕雪柳对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吓得连忙又低下了头去。今日娘娘是转了性子了？人说怀孕的女子都会比寻常时候傻些，难道竟是真的？

锦衣不明所以，对着慕雪柳提醒似的说道：“娘娘，陛下要过来了……”慕雪柳却是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们去门口迎着就是了。”

锦衣和凝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慕雪柳却是对着凝翠一笑，说道：“你跟我进殿去。”凝翠虽不知道慕雪柳是个什么意思，却也只得举步跟了上去。

慕雪柳扶着她的手，一面慢慢向着殿中走着，一面对着凝翠问道：“你可知往日里，我因何不让你见到陛下？”

这件事虽是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可谁也不曾挑破过，凝翠没想到慕雪柳竟是直接这样问了出来，连忙说道：“哪里有这样的话，奴婢不过是机缘不巧，都恰好有旁的事。”

慕雪柳一笑，说道：“傻丫头，不用这样遮掩着。我实话告诉你，我不让你见陛下，所为的正是今日。”

见凝翠犹自浑然不解，慕雪柳便继续说道：“这宫中，你算是容貌出众的了。你便有什么心思，也是理所当然的……”凝翠吓得头上冷汗都要冒了出来，连忙就要分辨。

慕雪柳却是一摆手，继续说道：“可细细论起来，你虽是容貌出众，可却算不得最拔尖的那个。”凝翠心中惊疑不定，只能低低答应了一个“是”字。

慕雪柳便继续说道：“这就好比一朵花，什么时候觉得它最美呢？便是初见那一面！所以，我一直藏着你，今日才肯露出来。如今我不能服侍陛下了，就从自己宫里挑一个出来替我，也不算僭越。”

这一番话已是说得如此明白，凝翠却只觉得天旋地转，难道贵妃竟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所以才……

难道她从前想得都是错的？凝翠只觉得自己身在云雾之中，有些迷迷糊糊了起来。却是忍不住顺着慕雪柳的话想了下去。

慕雪柳虽是以花为喻，可在凝翠看来，这件事更想是吃饭一般。凤灵柔艳光逼人，美艳不可方物，便如同是一桌子上的那道主菜，是断然少不得的。而慕雪柳娇憨可亲、喜笑随心，与陛下情分最厚，就好似是每日的主食，虽是司空见惯，却是一日都缺不得的。

安妃声如天籁一曲动人情肠，贤妃春意融融让人一见便生舒爽之感，余下的嫔妃、贵人等，就如同一道道配菜，时常给陛下换个口味。

而她自己呢？凝翠觉得自己所占了的无非的新鲜两个字，这样温婉娇柔的小家碧玉般女子，恰好是如今陛下所没有的。若是自己常常出现在陛下面前，那这份新鲜可就不够新鲜了。

她便如同一碟子春日才种出来的小黄瓜，初见了自然欢喜，可从春日一直放到秋日，便失去了她的优势。这样看来，难道贵妃真是早有这样的意思了？

一颗心狂跳着，口中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了。正慌乱不安之间，便听见了院门口宫女的娇呼，纷纷问安接驾。

凝翠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只见殷舷哲身穿明黄色的龙袍，显然是刚下朝的模样，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意，威严中透着亲切。

凝翠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跪在了地上，一双眼只看见那双绣了金龙盘绕五彩祥云映托的短靴，一步步走到了自己面前来。

怎么站起来的，怎么走回到贵妃身旁站好的，凝翠全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直到听到慕雪柳笑着向殷舷哲问道：“哲郎，你看我这个丫头生得好不好？”的时候，才蓦然惊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抬了头，又飞速低了下去，眉梢眼角已是春色一片。此时心中烦乱着，生怕殷舷哲会说出“不过如此”的话来。

陛下会看上自己吗？自己竟真有机会飞上枝头吗？

“倒也有动人之处。”殷舷哲看了一眼，随意说道。却让凝翠又是一阵的心跳。慕雪柳看了凝翠一眼，便转头对着殷舷哲问道：“怎么刚下朝就跑过来了？今日没什么事吗？”

殷舷哲笑了笑，说道：“哪里有没事的日子呢？不过是心中惦记着你，总要过来瞧一眼，才安得下心来处理政务呢。”

慕雪柳一笑，站起身来，拉着殷舷哲就向着内殿走。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对着随行的宫女说道：“你们不要跟进来！”

众人自然知道这是贵妃有话要跟陛下说，自然也便止住了脚步。一齐带着笑意答应了一声，留在了殿外。

凝翠脸上笑着，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难道贵妃拉了陛下去，是要说让自己去服侍陛下的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