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是谁都不曾开口，可却是不约而同觉得岁月静好。

殷舷哲看完了一份，放到了旁边，凤灵柔便伸手拿了镇纸替他压好。殷舷哲看见了，便与她相视一笑。

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帝后两个人，便在御书房中安安静静的度过。

凤灵柔沉浸在这样难得的悠闲时光之中，只盼着能够就这样下去，最好就一辈子，这样慢慢的过下去。再没有旁人，再没有旁得事，只有她和他，让时间在空气之中凝固。

让这样的一个瞬间成为永恒。

殷舷哲看累了，便放下了手中的考卷，随手指了一份自己挑出来的，说道：“这文章写的不错，你可看到了？”

凤灵柔被唤回了神来，淡淡瞟了一眼，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何止看到了，还猜到了呢。”

殷舷哲一扬眉，问道：“怎么说？什么叫做猜到了？”

凤灵柔笑着拿起那考卷来，对着殷舷哲说道：“我与陛下打个赌如何？”见殷舷哲微微蹙眉，便立刻说道：“哲郎莫说什么国家大事的话，我只说……”

殷舷哲却是微微一怔，对着凤灵柔问道：“你方才叫朕什么？”

凤灵柔的笑容一顿，心中陡然明白了过来，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心境竟是回到了上一世，她与他亲密无间的时候。前世的称呼便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殷舷哲见凤灵柔的脸色骤变，低下了头去。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原来你竟是如此称呼朕的？想来这是私下的叫法了，今日不防备才说出了口来……你心中分明是与朕亲近的，却为什么？”

凤灵柔感觉到殷舷哲宽大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传递着灼热的温度，让她的一颗心都砰砰跳动了起来。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我是一时失口了。”

殷舷哲深深看她，低声问道：“是因为上次的事吗？你送了影薇出宫，想来是因为她什么都告诉你了吧？”

凤灵柔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才有点了点头。殷舷哲见她不说话，却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略是思忖，将房中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这才对着凤灵柔继续说道：“朕有朕的难处……”

凤灵柔苦笑了一声，若是找不到化解的方法，她便只有三年的寿命了，也不知道这件事殷舷哲知道与否呢？略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来，她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心中虽是如此想着，可胸中依旧是觉得烦闷，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殷舷哲听见她的叹息之声，只道是凤灵柔心中犹自放不下，便继续解释说道：“柔儿，有些事你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可不是从太子过来的……”

他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登上帝王之位已是阻力重重，而今如需年纪依旧乏嗣无后，朝中便已是渐渐有了议论之声了。何况……”他重重叹了口气，“你身份特殊，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东晋也会有些举措了。金国地处偏远，国力又不算雄厚，若是引起了东晋的不满……”

殷舷哲在凤灵柔的手上微微用力一握，这才继续说道：“朕知道这件事做的不太妥当了。可说到底，朕也是被逼无奈。”

凤灵柔轻轻点了一下头。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他的处境她是知道的，他的难处她也是懂得的。可他带来的伤害，却也是真实的，不能因为一句他有他的无奈，便抵消了。

然而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开始不认识这个人了。他不是她记忆之中那个与她柔情蜜意在深宫之中互相温暖的男子了。不是那个让她心中生出无限喜悦的人了。

他今日能够对着她说出这些，想来也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的。可她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

说起隐瞒来，她也对他隐瞒的不少事。若是真的开诚布公了，他又能够容得下她呢？

凤灵柔的目光之中露出了一抹凄苦来，转念又想到，她还想这些做什么呢？三年时光，不过是三年时光罢了，这便是她的大限了。她又何苦与他这么怄气呢？说不定，她与他的日子，也不过是这三年罢了。

当下便轻轻点了点头，对着殷舷哲说道：“我父皇对天下是有野心的，其实无论陛下做些什么，都是无用的。那些，不过都是个借口罢了，只是借口来的晚些，终究好一些……”

凤灵柔一笑，又对着殷舷哲继续说道：“可我的心里是向着陛下的，无论陛下信与不信，我始终是盼着金国好的……”

凤灵柔说着话，微微仰头，让已经模糊了双眸的泪水不要滚落下来。殷舷哲看着她，只觉得此时的凤灵柔动人无比。忍不住手中微一用力，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说道：“朕一直都不明白你……”

凤灵柔顺势跌坐在了凤灵柔的腿上，侧头望向了他，低声说道：“陛下要记得一件事，定然要记得，那就是我希望金国的国祚绵长，万年不决……”

殷舷哲郑重的点了点头，虽不明白为何，却觉得自己就是如此相信了她，也许，他与她之中，真的有着某种缘分？也许，她真的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皇后？

第222章 我是一时失口了

殷舷哲看着怀中的凤灵柔，见她低垂粉面，身子微微而颤，似是已按捺不住要抽噎起来的模样，便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从今后，朕再也不疑你了，可成？”

凤灵柔吃惊的抬起头来，却见殷舷哲的双眸之中一片真诚之色，略带几分迟疑的点了点头，低声答应了一声：“好。”

重生以来，这还是她与他第一次能够如此的交谈，虽还不曾到开诚布公的地步，却也总算是有了些许的进展。也许，他也会爱上这一生的她，如同他曾经爱上过上一世的她一般。

凤灵柔抬起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轻轻推了殷舷哲一把，从他怀中站起身来，低声说道：“陛下还是继续处理这里考卷吧。这样子……”她略带几分羞涩的笑了笑，虽是两世为人，可竟是还会如此娇羞。

殷舷哲伸手拿起了那份考卷，却是略一思忖，就对着凤灵柔说道：“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然后又笑了开来，继续说道：“是了，柔儿能牵会算，能猜出来。只是不知道你猜出什么来了。”

凤灵柔“噗嗤”一笑，伸手指着那考卷说道：“就是这个了，这份便是上次那个人写的。”

殷舷哲微微挑眉，问道：“你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凤灵柔笑了，轻声说道：“这自然是容易的很了。陛下再仔细看看就晓得了。”

殷舷哲却是等不得，索性一伸手撕去了糊住了考生名字的白纸，只见上面果然露出了：纪竹明三个字来，心中更觉得诧异，不由得看看考卷在看看凤灵柔。

耳中已是听得凤灵柔笑道：“说穿了其实十分简单，我一共只看过两份卷子罢了，上一份是这个人的，这一份还是这个人的，自然能看得出来笔迹相同，有些行文上细微习惯也是相同了，所谓的异曲同工，说的可不就是这个吗？”

殷舷哲点了点头，仰头想了一会儿这个纪竹明的上一份考卷，这才对着凤灵柔笑道：“不错，这份识人的功夫上，朕可就是不如你了。”

凤灵柔却是轻轻摇头，对着殷舷哲说道：“陛下要看多少？我又要看多少，便如同一个人要记十个字，那自然是一眼看过去就记得了。可若是要记忆上万个字乃至几十万个字呢？只怕是非下一番功夫不可的。难道反而说那个要记上万个字的，不如要记得十个字的？”

她这个比喻体贴周到，让殷舷哲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说道：“不错不错。我要记得多些，难免便有忘记了的。”说着话，又转头看向了凤灵柔，低声说道：“多谢你为朕拾遗补缺！”

凤灵柔一笑，侧过头去看向了那份考卷，问道：“陛下打算给这个人什么位置？”

能够参加到殿试这个环节，可以说已是中了进士了。可进士又分作三等，第一等叫一甲，一共只有三名，就是大家常说的：状元、榜样和探花了。第二等的叫二甲，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唯独这个第三等的，却是有些个分别的。

有个极有趣的名字，叫做：同进士。

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就是如同进士一般的意思。而实际上的，这如同进士一般的出身，可这如同一般既然说到了字面上，自然就是不同的了。倒是让人联想起了关于侍妾一个略好听几分的说法来。

凤灵柔这里正想着，殷舷哲已经是蹙眉思索了一会，这才带着几分试探之意说道：“不如就三甲吧……”

凤灵柔此时却是正想到那个关于侍妾的说法，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殷舷哲见她笑道奇怪，忍不住问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呢？”

凤灵柔听了这话，越发笑得抬不起头来，伸手扶住了桌案，只是笑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这才最在殷舷哲好奇的目光之中喘匀了气息，说道：“听说有些说话刁钻的人，拿同进士做过一副对子。”

“对子？”殷舷哲顿时来了兴致，看向了凤灵柔，只见她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清咳了一声，摇头晃脑的读道：“上联是：同进士！”殷舷哲微微扬眉，凤灵柔又道：“下联道：如夫人！”

殷舷哲闻言也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只说是“促狭鬼！促狭鬼！”

这如夫人所指的正是妾室，说的就是同进士出身的就好像是做了人家的妾一般。到底算不得个正经的身份。

两个人对着笑了好半晌的功夫，凤灵柔耳中却突然听见门帘一响，不由得转头看了过去，却有没有看见什么。

难道是刚才刮风，自己听错了？才想到这里，却听见低低的脚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却又落地清脆，似是女子的脚步之声。凤灵柔略蹙了眉头，只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远。

许是哪个来送茶的宫女，因听见里面的笑声，所以停住了脚步？凤灵柔心中不过是略略一过，便抛在了一旁，转头对着殷舷哲笑道：“陛下既然觉得他的文章不错，又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不如就放过了他吧，莫要教他做妾了。”

殷舷哲哈哈大笑，对着凤灵柔说道：“你这替人求情的功夫倒真是纯熟，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日后定要好好谢谢皇后才是！”一面说着，一面略思索了半晌，在那卷子上写了个“一”字。

凤灵柔见了，大惊失色，问道：“陛下，这，这是一甲？”

殷舷哲点了点头，说道：“他的文字就是中个探花也不为过了，只不过到底是那日在考场中的事，让朕心中终究觉得此人不可取。既然皇后也替他求肯了，那便不论当日之事，只说此人的才华见识吧。”

凤灵柔正色点了点头，对着殷舷哲说道：“陛下能如此，我觉得甚好。有些过错，只怕也不是本人犯下的……”她轻轻一笑，脑海之中又是映出了那人纪竹明的双眸来，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的眼睛如此之亮。

他不过是怕责罚落在了他姐姐的身上罢了。这样的人，到底还有仁爱之心的。有才华，有人品，才能为殷舷哲分忧，才能为金国所用。

轻轻一笑，凤灵柔对着殷舷哲微微屈膝，低声说道：“我替这位探花郎谢过陛下宽宏了。”

殷舷哲缓缓点了点头，伸手拉起了凤灵柔来。凤灵柔见殷舷哲看向自己，那目光之中包含着让人不敢直视的灼热，不由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伸手推开了殷舷哲，说道：“陛下，我该走了……”

殷舷哲想说一句天色还早，一转头却看到了日上三杆，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竟是与她一起厮混了整整一个上午了。便笑着改口说道：“那一起用过了午膳再走可好？”

凤灵柔笑了笑，说道：“罢了罢了，陛下的饭菜我可是再吃不惯的。”

殷舷哲想到凤灵柔确实与自己饮食习惯不同，也便一笑，说道：“也罢，那你自己回去用膳就是了。”等凤灵柔转身要走，殷舷哲却是在她身后又添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