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还想要许诺，只要攻下金国，就为苏龙赐婚，让凤灵柔二度下嫁。可现在看来……

不过，这样也好，到底不是自己杀了她的。否则的话，难道苏龙还能对自己继续忠心耿耿下去。

他竟是个重感情的人。凤戾天的嘴角溢出了一抹难以抑制的嘲讽笑意，却转身即逝。想当年，他又何尝不是呢？也许，到底是还年轻吧。

想到了此处，人便愈加宽容了起来，这不过是年少时的轻狂罢了。总有一天，苏龙也会如同他一般，发现这世界上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感情？女子？那些都会变，都会欺骗。

只有权力不会！只有权力才是永恒！

凤戾天眼看着苏龙从军帐中走了出去，望着他给予了无数希望的背影，忍不住心中盘算了起来。自己并非没有别的女儿，下嫁苏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龙却并不知道凤戾天此时的想法，大约若是知道了，只怕会有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虽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利富贵，而是感情。咬着牙拼了命练功，是为了考上武举人不让娘亲失望。肯以间谍的身份进入金国，是为了获得苏老将军的认可，完成母亲进入苏家大门的心愿。

而现在，他身为三军统帅。他的父亲也终于肯承认他这个儿子，陛下更是许诺了等到他凯旋之日，就亲自下旨。让他认祖归宗，让他娘亲风风光光的用八抬大轿抬进苏家。

着正红色，行平妻礼！

这才是苏龙真正想要得到的一切。而心中却还有一个最隐秘的，不为人所知，甚至连自己都不敢多想，不敢正视的感情。那就是对凤灵柔的感情。

他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如此的让人牵肠挂肚。她是东晋的公主，她也是金国的皇后，无论哪个身份都是他所高攀不起的。

他只敢将她放在心底，一个隐秘的，柔软的角落中。只敢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默默的回忆起她的一颦一笑来。

而现在，他竟是要去为她送行。

她走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只留下一个遗愿，让城中的百姓能够撤离。也许，这就是她迷人的原因吧？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依旧是如此的仁慈，干净的让人不敢相信。

苏龙走出了军帐，向着金国的城池而去，夜色的掩护下，身形被藏得极好。那高高的城墙只能阻挡得住百姓与一般的兵卒，对于他而言，还不在话下。

足尖轻点，整个人已是如大鹏展翅般凌空而起。约过了城墙，略一思忖辨明方向，苏龙向着凤灵柔所居的宅院飞奔而去。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可等他真正飞身跃入院中，却又迟疑了，他不敢……

不敢面对她的遗体。

夜色中，只有一处灯火通明，不用问也知道，那便是凤灵柔停灵之地了。苏龙在黑暗中隐藏了身形，向着那灯火通明的院落而去。可到了门口，却发现竟是连守门的兵丁也没有。

整个院子中都燃了香蜡，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苏龙久久在门口伫立着，好半晌，才迈步向着院中走去。

“什么人！”一声断喝响起，惊破了满院的安静。

苏龙足尖轻点，身形如陀螺般灵动的转身向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看一点寒芒直冲面门而来，当下一足后退，前腿为转，身子向着旁边一侧，让那带着寒光的利剑从自己脸颊旁刺了过去。

“原来是你。”南宫轩并没有持剑再刺，收回了手中长剑，冷冷看着苏龙，“既不是东晋的公主，你又来做什么呢？”

苏龙苦笑了一下，口中说道：“兄台又何必明知故问。”

南宫轩上下打量了苏龙几眼，这才说道：“未曾携带兵刃，显然不是来偷袭暗算。自身潜入城中，却选了停灵的所在，显然也并非刺探消息。这么说来，你是来看看她的？”

苏龙略一点头，算是回答了南宫轩。

南宫轩冷笑了一声，继续问道：“只是不知道，你是自己要来，还是奉命而来？”

苏龙一怔，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杀意。失声问道：“兄台此话怎讲？小弟不才，已是三军之主帅，何人能够命令我来？”

南宫轩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在叹息着苏龙的宁顽不灵。“你以为，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知道了？”苏龙失声说道。话才出口，便差距自己是失了态，这等于是已经承认了南宫轩的所指。

“是啊，她知道了。”南宫轩却似是对苏龙的瞬间浮现的后悔毫无察觉，叹息着说道：“这世上有几个能承受？承受连亲生父亲都不愿意让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苏龙默默垂下了头去，口中犹自为凤戾天解释说道：“陛下，有陛下的不得已。”

南宫轩闻言轻声冷笑，说道：“好一个不得已！”目光看向了苏龙，南宫轩问道：“不错，为了宏图大志，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大不了再生就是了，说起来东晋可也有不少位公主呢。”

第262章 只怕会有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嫡出的公主，只有她一人。陛下并非……”话才出口，苏龙却猛然守住了声。凤戾天下令射杀凤灵柔时的果断，下令他不许承认凤灵柔时的冷酷。这一切，都让他即将出口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

凤戾天那冷静的表情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句他已听过了千百次的“帝王无家事。”

既然无家事，那自然也就无家人，无妻子，无子女……

诚如南宫轩所言，面对宏图霸业，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陛下心中真正所想，便是如此吗？苏龙只觉得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忠君是他从生下来就耳濡目染的信念。

大丈夫当浴血沙场开疆拓土，是他从懂事就树立起的理想。而此时此景，站在凤灵柔的灵堂之外，苏龙却是忍不住要自问：值得吗？这一切又真的是正确的吗？

南宫轩默默看着苏龙挣扎纠结，一言不发，半晌，才冷冷说道：“你走吧，她不想见你。”

苏龙怔了怔，抬起头来，看向了南宫轩，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

“若是我不许呢。”南宫轩手中的长剑举起，双眸中露出坚定之色。

苏龙一咬牙，整个人陡然暴起，口中喝道：“我便硬闯！”一面说着，掌风已是击到了南宫轩的面前。

南宫轩脚下微动，侧身避过，手中长剑出鞘，欺身而上与苏龙战在一处。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较量。可这一次，南宫轩却是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

苏龙在拼命了！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甚至不惜将要害暴露在南宫轩的剑下，一心只想着停放灵柩的正堂移动。

南宫轩本无杀了苏龙之意，竟是被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逼得步步后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让苏龙闯到了灵堂之外。

眼看着苏龙就要进门，却见房内扑出一个浑身缟素的女子来。一见了苏龙，就大喊了声：“苏侍卫，你是来搅扰娘娘的灵堂，让娘娘在九天之上也不得安宁的吗？”

苏龙的动作猛然一收，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竟是在瞬间就停止了所有的攻击。目光向着影薇看了过去，只见她身穿重孝，眼眶红肿着，显然是刚刚才哭过的模样。

听着她一句“不得安宁”，忍不住向着屋内看了一眼，只见硕大的黑漆棺椁停放在正堂当中，四周皆焚烧了香烛，显然是在给凤灵柔守灵。

长长叹息了一声，苏龙终于慢慢转过了身，低声说道：“有劳影薇姑娘，替我烧份香烛给公主……”

说完，竟是疾步而去，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迹。

影薇见苏龙不见的了踪影，这才伸手在胸口上拍了拍，说道：“可吓死我了，要是让她硬闯了进来，还真是麻烦事。”说完话，又谢过了南宫轩守护。

这才转回身去，向着房中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却是看了不看灵柩一眼，直奔内室。口中低声说道：“娘娘，是苏龙。国师在外面拦着呢，并没有进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便见一只芊芊玉手从床帐之中探了出来，伸手掀起了床帐。“没进来就好，他是看看我是否真死了的？”说话间，一张倾国倾城的白皙脸庞从床帐中露了出来，赫然是已“亡故”了的凤灵柔。

影薇轻轻摇头，说道：“那奴婢就不晓得，不过看样子倒是挺凶狠的，差点连世子都没能拦得住他呢。”

凤灵柔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快些换了称呼吧，让人听见又是麻烦。我如今暂时诈死，只盼着能够让城中百姓脱困而出。”

叹息了一声，想不到竟是要用这种哀兵之计，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计策成与不成。

“是！”影薇答应了一声，才笑道：“也是习惯了的，要不，如今称您姑娘？”

凤灵柔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不要叫娘娘就成了，若是因为这个让人瞧出了破绽来，可就枉费了这一番做作了。”

影薇点头答应了，又笑道：“这姜汁也太厉害了，眼睛生疼生疼的，止不住就要落泪，我去洗洗。姑娘睡吧，料想着今日也无事了。”

凤灵柔点了头，可真躺了下来，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这一番诈死，想来定然能够让父皇同意百姓出城，可这样一来，父女的情分也就算走到了尽头了。

轻声叹息了一声，却有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抹苦笑。她哪里还有什么父女情分？在上一世那一剑刺穿麟儿胸膛的时候，在他又一次将自己推上如此命运的时候，在他下令放冷箭射杀她的时候……

缓缓闭上了双眼，凤灵柔知道，她已是一个没有家国可以依靠的人了。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从来不曾有过如此无依无助之感。东晋国的嫡出公主已经死了。从她决定要诈死那一刻，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迷迷糊糊了片刻，就觉得天光放亮了，凤灵柔睁开双眼，就看见影薇站在了床前，轻声说道：“姑娘，东晋那边答应了，遣散百姓出城！”

凤灵柔猛然坐了起来，失声问道：“真的？”口中问着，脸上却是已浮现了喜色，那就值了。数千人的性命能够救得下来，那就什么都值得了。

影薇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方老将军又在城头上吆喝了一番，说等着百姓都走了，就要打开城门，在城中与东晋死战。”

凤灵柔连忙问道：“老将军怎么说的？”

影薇却是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对着凤灵柔说道：“这话可不好说了……老将军说……额，退一步就孙子什么的。您还是别问了。”

凤灵柔想起军伍上人说话粗俗，让影薇转述也确实是难为她了。便一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下地换了衣裳，问道：“给了咱们几日的功夫准备？”

“三日。”影薇认真的伸出三根手指来，对着凤灵柔说道：“说是这三日都约束东晋士兵不出军营一步，任由百姓撤离。”

凤灵柔缓缓点了点头，三日的功夫虽是不多，但总比没有好些。如今是逃命的时候，收拾起东西来，自然也是快的。

影薇见凤灵柔关心，便又继续说道：“老将军说了，已快马飞报了相近的城池，答应了接纳遣散的百姓，姑娘不用担心后面的事。那些城没有被围困，有粮食的！”

“如此便更加好了！”凤灵柔欢喜说道，“可惜这几出不得门去的。你找个理由，让人去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影薇略一思忖，便对着凤灵柔说道：“如此，就叫三娘去好了，想来她也能看得出来，至于由头……就说既然是您的遗愿，那重要让您走得安心才好。”说完，似是觉得这话不大吉利，又不放心的看了凤灵柔一眼。

凤灵柔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笑道：“极好，就是这样说就成了！”

影薇点头答应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三日的功夫转眼就过，凤灵柔每日坐在房中，除了不能外出，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影薇借了守灵的名义日日留在房中，饭菜都是让人直接送到门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