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路寒
作者:长桴 | 分类: | 字数:84.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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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农耕游牧烽烟起
说到中原和北漠之间的战事,这些草原上的牧民们有他们的理由,也有他们的看法。
只听那个名叫阿木尔的妇人已率先说道:“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草原之上,也就只能靠着天赐的水源和丰茂的野草养些牛羊马匹。除此之外,别说是盐铁丝布这些必需的生活物资,就连五谷杂粮、瓜果蔬菜都没法种植。要想得到这些东西,除了将草原上的精壮男子聚到一起,前去中原抢掠那些汉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见不少牧民都点头称是,小雨忍不住问道:“可是据我所知,中原和北漠两国之间,每年都会有不少大笔交易,以此来交换各自富足物资。此外在边境各地,还有面向两国百姓开放的互市,既可以用金银购买,也能以物易物,用你们养的牛羊去换中原百姓手里的东西,为什么一起要冒着风险乃至拼上性命去抢掠呢?”
谁知对于小雨提出这一疑问,不少牧民都是连连摇头。
阿木尔第一个反驳道:“去和汉人做买卖?那怎么可能!我们草原上的牧民天性淳朴,哪有汉人奸商的那些花花肠子?反正在我听说过的里面,北漠的牧民去和汉人做买卖,就没有不吃亏、不上当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这个说法,她还举例补充道:“好多年前我的一个叔叔偏不信邪,就去过你说的边境互市和汉人做买卖。最后他带去的两百只羊一只不剩,却只是换回了两车发霉的茶叶,从此沦为部族里的一个笑话,气得他差点挖坑把自己活埋了。”
有了阿木尔的这个开头,在场的牧民们感同身受,已相继抱怨起来。
只听当中有个小男孩说道:“就是!前年我阿爹用一匹骏马和两副胡杨木弓去边境互市做买卖,换回来了两袋大米。谁知回家打开一看,袋子里只有上面薄薄的一层白米,下面全部都是谷壳,拿来喂羊羊都不吃!”
也有一名妇人抱怨道:“前些年好多部族都是去边境互市买盐,但买回来的盐都是掺过白砂子的盐,一斤盐里面至少有半斤是白砂子。后来大家都去私盐贩子手里买盐,虽然里面也掺了不少白砂子,但价格至少能便宜一些。”
还有一名年轻女子说道:“去年我遇到过一队汉人行商,用一件漂亮的绣服换走了我家里的五只羊,还说那件绣服是中原最好的苏绣,值一百多两银子,是我占了便宜。哪知道我才穿了两回,那件绣服就已经褪色了,到现在还丢在箱子里不敢穿。为此我还被阿爹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说什么也不准我再和汉人做买卖。”
就在这时,已有九十多岁高龄的部族族长查干巴日老爷子听到众人的抱怨,也拄着拐杖凑了过来,笑呵呵地问道:“刚才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笑话我家那女人比我小三十多岁来着?”
眼见族长也过来了,牧民们才渐渐停下了各自的抱怨,急忙给这位老爷子腾出位置。
待到他们的声音渐缓,一直不曾开口的江浊浪才轻咳两声,缓缓说道:“所谓边境互市……自古便已存在,又名【茶马互市】……中原历代朝廷都极为重视……
为此,本朝还特设【茶马司】一职,专门负责监管……两国百姓之间的交易,以求公平公正……各位遇到过的这些问题,莫非没去找【茶马司】……讨个说法?”
然而他这话一出,在场的牧民们反而怒气更大。
只听那阿木尔已说道:“什么茶马的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边境互市里的那些官员,不管是北漠的官还是中原的官,都只会替钱说话;谁给他们的钱多,他们就帮着谁说话!又怎么可能管我们这些牧民吃过的亏、上过的当?”
另一名妇人也气冲冲地说道:“不止如此,只要是去边境互市做买卖,不管东西有没有卖掉,都要先给那些当官的交税银。而且就算交了税银,那些当官的只要看你的东西都卖完了,还要来找你收一次钱,说是什么太平税;要是不给的话,回家的这一路上肯定不会太平。”
还有人补充说道:“可不是么,除了明面上的各种税银,那些当官的还要在私底下讨要好处,牧民们哪有钱给他们?也就是那些汉人奸商有钱孝敬给他们,当官的也只会帮着他们来欺负我们!”
得到牧民们这样的回答,江浊浪也无言以对了。
小雨不禁叹道:“照这么看来,你们好像确实只能去中原抢掠了。”
阿木尔说道:“可不是么!我们的男人去中原抢掠,那也是有付出的。要训练,要奔波,要打仗,要死人,也是靠流汗流血,拿自己的性命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钱财和物资,只会比我们这些女人在家里放牛放羊更累……”
话到此处,只听部族族长已重重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够了够了!这几位汉人朋友远来是客,你们尽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听到族长这一开口,牧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才想起眼前这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也是汉人,急忙向江浊浪和小雨致歉。
江浊浪只能说道:“无妨……大家本就是闲聊……”
待到众人相继安静下来,这位上了年纪的族长便转向江浊浪和小雨两人,说道:“既然聊到这个份上,关于北漠和中原两国之争,我这个老族长也厚着脸皮多说几句。要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两位客人指教。”
江浊浪说道:“不敢……请教老爷子高见……”
只见族长沉吟半晌,随即缓缓说道:“其实细论起来,我的祖上也是汉人,是在你们所谓的前朝之时,才举家迁徙到草原上放牧,从此开枝散叶,一代代传承至今。
所以在我看来,中原也好,北漠也罢,两国的百姓同样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原是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只不过用你们汉人的一句老话来说,那便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北漠虽有辽阔的草原,但土地其实极为贫瘠,再加上风沙连天,几乎不可能农耕种植,只能靠放牧牛羊为生。而且一年四季还要追寻着水源和牧草流浪,生存本是艰难。
相比起来,中原境内却是土地肥沃、矿产丰盛,四季气候宜人,可谓天赐的富饶之地。中原百姓世代生活于此,大都是以农耕为生,各自安居乐业,从而靠着一代代的努力和积累,日益繁荣昌盛。
所以北漠与中原两国之间持续了上千年的烽烟,无论是现在的金帐王庭,还是以前的匈奴、柔然、突厥、契丹等等,从古至今,其实是由双方的生存方式和地理条件所决定;再说的直接一点,便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天生的敌对关系。
因为对于以游牧为生的北漠百姓来说,要想获得盐、铁、布、粮这些必需的生活物资,就只能求之于以农耕为生的中原。而这当中的方式,或是银钱购买,或是以物易物,或是索取纳贡,或是烧杀抢掠。但不管是用哪一种方式,最后的结果始终还是中原富足、北漠贫瘠。”
听到族长的这番言论,不仅是江浊浪和小雨,就连在场的其他牧民也是脸色一肃,相继陷入沉思。
显然,这位已经有九十多岁高龄的部族族长查干巴日老爷子,能够分析总结出这么一番道理,不但是毕生阅历赋予他的知识,同时也是由他过人的智慧所引领。
过了半晌,小雨才重新开口,向这位族长淡淡问道:“如此说来,两国之争,要么是北漠灭掉中原,要么是中原灭掉北漠,否则这一场仗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完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微微一凛,莫名感到一丝凉意。
为首的族长也是愕然半晌,随即回答道:“北漠一向贫瘠,草原上的牧民传承各自的血统,又是以部族为聚,常年颠沛流离,本是一盘散沙;要论国力,自然远不及中原的历代王朝。
所以要说中原灭掉北漠,在过去的上千年里,其实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这片草原的主人,也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一批部落。
然而不管这片土地再如何贫瘠,长生天却始终没有抛弃她,风吹不倒,火烧不尽。无论草原上的这些部族覆灭多少次,这片草原也依然会迎来她新的主人。
至于北漠灭掉中原灭掉,恐怕数千年来只有一次,便是两百多年前草原上那位至高无上的金帐大汗。在那位英雄的带领下,不但一统草原各部,而且征服四海八荒,几乎让太阳能够映照到的土地,都成为了我们的牧场,就连中原也不例外。
直到那位英雄陨落之后的一百多年前,他所建立的帝国才逐渐衰落,各部族的牧民也终于被汉人驱逐回了草原,重新沦为一片散沙。
却不料就在所有人都认定北漠一国将会一蹶不振之时,数十年前的草原之上,又再次飞起了一只翱翔的雄鹰,也便是中原人口中所谓的太师。他的出现,非但让金帐王庭重新一统北漠各部,令整个草原兵强马壮,甚至还曾大破中原兵马,一举俘获中原皇帝,从而让北漠和中原两国再一次陷入对峙之局,也便是如今两国之间这连绵不断的战火。”
最后,这位年迈的族长忍不住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由此可见,两国之间这一场持续了上千年的战火,纵然如同姑娘所言,其中一方遭受到灭国之灾,终究也会死灰复燃。而双方之间的战火,也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听完族长的这番回答,江浊浪和小雨都没有再说话了。
不错,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办法改变
——就像是花开花谢、人生人死,无论做什么努力,不管怎么挣扎反抗,依然还是同样的结局,而且会永久轮回下去……
在场牧民们也没有再抱怨什么,纷纷收敛心神,重新投身于歌舞的欢悦之中。
待到歌声尽、舞姿停,今夜篝火前的这场聚会,也便就此结束了。
伴随着各家各户相继离开,愿意收养开欣的那个妇人其木格,却把江浊浪、小雨和开欣叫去了她的帐篷,说是有东西要送给开欣。
随后她在箱子里翻找许久,终于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开欣,说道:“要不是刚才大家的聊天,我都险些忘记了。我家男人去年托人带回来的东西里面,这顶帽子因为用不上,便一存放到了现在。正好眼下天气转寒,送给开欣戴再是合适不过。”
因为早已谈好了要让其木格收养开欣,江浊浪他们也并没有推迟,便让开欣道谢收下了这顶帽子。
待到三人回到自己的帐篷,开欣已迫不及待地解开布包,里面却是一顶在中原随处可见的小孩子戴的虎头帽。
眼见这顶虎头帽色泽鲜亮,棉毛厚实,开欣当然很喜欢,急忙撑开帽子想要试戴。
却不料还没等她将这顶虎头帽戴到自己头上,卷在一起的帽缘处,突然掉落出了一小截物件;仔细一看,竟是一截细细的断指,血肉早就已经干枯
——显而易见,那是一个和开欣差不多大小、只有四五岁年纪的孩童的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