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破云殿这边又出了事，夏婵儿半夜里肚子一阵疼痛似有早产征兆。陆灵枫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来人匆匆唤醒，跟着他一起去了琉璃宫。

陆灵枫到时夏婵儿已经痛的声嘶力竭在床上左右翻滚。不一会儿，一众稳婆匆匆赶来，向陆灵枫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殿中。

琉璃宫内，陆灵枫听着夏婵儿一阵阵的叫喊，不禁胆战心惊。她从前就知道这女子生产时就犹如去鬼门关走上一遭，况且今日听的夏婵儿如此惨叫，便更加为她担心起来。

就在这一刻，从前所有的算计和矛盾都仿佛不复存在了一般。陆灵枫现在只能祈求上天能够保佑夏婵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

从黎明到天亮，琉璃宫内终于没了动静。哭喊声仿佛就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陆灵枫放心不下急匆匆想要往里进，却被稳婆拦了下来。

“殿下产妇血气，视为不祥，您可进不得。”

“什么祥不祥的，我不在乎这些，让我进去瞧瞧。”

“殿下，您还是别为难奴婢了。产妇没事，只是孩子生下来累了就睡过去了。”

“那孩子呢？”

“孩子……”

见稳婆一副纠结神色，陆灵枫察觉到了不妙，于是也不再管她们阻拦，立刻冲了进去。

就在她刚进门时，偶然瞥见偏殿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陆灵枫走上前，却被告知那孩子早产，已经没了。

她想起刚刚瞥见的人，立马追了出去。因为心急，陆灵枫的脚步也是很快。不过三两下就追上了那人，只不过为时已晚。

那是一个婆子，婆子手中挎的篮子里装了一个男婴。而那婴儿脸上搭了一方湿帕。因为无法呼吸，这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已经窒息而亡。

“混账！”这还是陆灵枫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你们怎么对一个小孩子都下得去手。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婆子不妨被她抓了个正着，此刻看着陆灵枫那张无比愤怒的脸，想到自己或许命不久矣。

自己动手杀了这十七殿下的孩子，恐怕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婆子这样想着，战战兢兢朝陆灵枫跪了下来：“求求殿下放过奴婢吧，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并不是真心想害孩子性命。殿下，求求你放过奴婢吧。”

“听命行事？你听的是谁的命？”

这背后之人，竟连她一个皇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都能下得去手，当真是恶毒无比。

虽说这孩子背后内情只有她和几个人知道，但这孩子名义上毕竟也是她陆灵枫的第一个孩儿。究竟是谁竟然如此歹毒，居然连一个小孩子也不肯放过。

此时桑陌也赶了过来。陆灵枫心想，这小孩已经遭了毒手，保不齐产妇也是危在旦夕。她惦记着琉璃宫中的情况，于是命桑陌先将这婆子抓回破云殿，等她得空过去处置。

陆灵枫预料的不错。

琉璃宫中那群婆子似乎并没有料到陆灵枫会这么快回来，她们用枕头捂住夏婵儿的口鼻，夏婵儿被憋醒正在不停的挣扎。

见陆灵枫回来，一群婆子立马停下手中动作，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恭敬顺从的样子。没有陆灵枫的命令，他们一个二个都不敢先行离去，只能跪在地下等陆灵枫的吩咐。

然而夏婵儿到底也不是个吃素的，这群婆子如此歹毒想取自己性命，若不是陆灵枫及时过来，恐怕自己早就魂归西天了。

趁着陆灵枫在她身边，面前这群蛇蝎婆子肯定不敢动她。于是夏婵儿便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陆灵枫。

“殿下……殿下救我！”夏婵儿泫然欲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群婆子想要置我于死地，方才……方才她们合起伙来用着枕头捂住我口鼻，有心想让我窒息而亡。”

跪在地上的婆子不敢让夏婵儿这样指摘，是以狡辩道：“求殿下明鉴，夏侧妃这是产中失血过多后头晕，产生了幻觉。在座之人皆可证明我们并无人想要害她。”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会害夏侧妃呢。”

“我们与侧妃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害她呢。”

“你们骗人，你们这群骗子！你们就是想要杀了我，只是没想到殿下回来了，对不对？”

生产后的夏婵儿颇有些气弱，可面对这群婆子的能言善辩，她绝对不能认输。

她必须抓住陆灵枫在的这个机会，好好惩治这些婆子，否则等陆灵枫一离开，自己落在她们手里是没有好结果的。

她必须抓住机会！

倘若没有先前那孩子的事，陆灵枫或许会真的相信这群婆子所说夏婵儿产后幻觉的鬼话。可是那孩子已经死了，现在这群人又要对产妇夏婵儿动手。她是绝对不能坐视不理的。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陆灵枫对那群婆子道：“今日你们劳苦功高，且先去破云殿等着领赏吧。”

陆灵枫这个理由先将那群婆子骗去破云殿，剩下的事情等她回宫以后再慢慢盘问，仔细追查。

一百一十四章

这群婆子一走，威胁一没，夏婵儿也松了口气。至少目前是没人能威胁到她的性命了，于是她想起自己那还未曾见过一面的孩子。

“殿下，孩子呢？”

十月怀胎，做母亲的自是辛苦。虽然她这孩子是早产，可始终与她血脉相连，早在这一日日怀孕的过程中，对这孩子生了感情，母子连心她自然是放不下的。

陆灵枫体谅夏婵儿的虚弱并没将孩子已经去世的消息告知于她，只是走上前将她拦在怀里，好言安慰。

“孩子是早产，身子有些弱，等你好了我就当将他抱过来给你瞧瞧。”

目前瞒着夏婵儿孩子的事情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孩子已经没了，不能再让大人出事。

在琉璃宫安慰好夏婵儿以后，陆灵枫又回到破云殿。殿里那群婆子还一脸喜气等着讨赏，却不想陆灵枫一进门就让流影将她们拿住。

她坐在凳子上，厉立声问道：“说！是谁让你们毒害夏侧妃和她的孩子？是谁这么大胆，竟毫不将我十七皇子放在眼里。竟连产妇与一个新生儿都不放过，你们这群毒妇！”

听到这些话，在座的人皆吃了一惊。破云殿的人没想到夏婵儿那琉璃宫竟还生了这番事端，而那些婆子们是没想到陆灵枫竟对一切了如指掌，不仅知道她们意图伤害夏婵儿，更知道那小孩子已经死掉了。

可她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上面办事，是绝对不能将他们供出来的。

“回殿下……殿下，您误会了。小孩子早产身子弱，的确是去世了。但这与我们无关啊。”

“无关？”陆灵枫让桑陌将那个伤害孩子的婆子带了上来。几个婆子一见面，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吓。

“说！你们这几个一伙的到底是谁受谁指使？”

“十七殿下冤枉啊，奴婢们真的是冤枉啊。”

今日她们所作所为却是触了陆灵枫的逆鳞。

她曾经想过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她没想过竟然能是一个如此血腥残忍之地。孩子与孕妇本就是弱势，这幕后黑手居然连她们也不肯放过。

倘若是自己做了什么，他们只管朝着自己来就是了，对付女人、孩子又是什么本事。

“不说是么？”陆灵枫眼中充满危险：“你们现在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张口。只不过这办法用在你们身上，你们能不能承受得了，那就两说了。”

就在这时，陆灵枫安排在琉璃宫中照顾夏婵儿的人匆匆跑回来禀告。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张全，张长城公公带着人去了琉璃宫，他把我赶了出来，不让我进去。”

张全？父皇？

他怎么来了？

陆灵枫来不及多想，嘱咐人人看好这几个婆子之后，就又匆匆朝琉璃宫赶去。

然而她刚到门口，就被张全命人拦了下来。

“张全你做什么？”

张全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根本不将陆灵枫的质问放在心上。

“殿下，皇上吩咐老奴前来琉璃宫处理一些事情，殿下可莫要忤逆皇上之意呀。”

皇帝让张全来琉璃宫处理事情？琉璃宫阖宫上下只得一个夏婵儿，他能处理什么？

陆灵枫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公公，你什么意思？琉璃宫中不过一个虚弱产妇，父皇能让你来处理什么？”

此时那张全微笑着道：“天家血脉不容混淆，皇上让老奴来肃清这个意图玷污天家血脉的贱婢。”

张全这么一说，陆灵枫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她的父亲早就知道夏婵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就等着这一天出手。打蛇打七寸，偏偏要等到今日，趁着夏蝉儿刚生产完毕最虚弱的时候下此毒手。

“滚开！”陆灵枫实在是做不出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取夏婵儿性命的事情。她推开张全，一心想往里闯。

张全并不拦她，只是在她身后幽幽道：“殿下，皇上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都这个时候了，她倒是想听听她的父亲还有什么话能告诉她的。回宫短短时日，她父亲教会她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张全掸了掸自己衣上的灰尘：“当断则断。”

呵呵，好一个当断则断。陆灵枫心头冷笑，悲凉无比。

“那也烦请张公公替我带一句话给父皇。”

“儿臣做不到。”

说罢，她便大步往夏婵儿的住的地方走去。

流影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张公公见了，只在流影路过身边时说了一句：“公子失职。”

流影只做未听，脸色未变依旧跟着陆灵枫走了。

夏蝉儿被人喂了药，陆灵枫赶到时，她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殿下……殿下。”夏婵儿挣扎着抓住陆灵枫的衣袖。

陆灵枫立马坐在床边将她抱在怀中。

“殿下，是婵儿对不起你。只求……只求殿下能保护好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陆灵枫脸上似有哀色。

夏婵儿见到她这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松开了手。

“殿下，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孩子真的已经已经没了？”

陆灵枫满面泪水点了点头。

夏蝉儿眼中的光尽数熄灭，就像是人生最后一盏灯，也悄无声息的被吹散于风中。世界独留一片黑暗。

孩子是她最后一丝希望，可如今连这最后一点点希望也没有了。

“婵儿，是我对不起你。”

陆灵枫脸上的泪大滴大滴砸在夏婵儿的脸上。这时候夏婵儿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从前她一心想往上爬，哪怕是利用自己、甚至利用自己的孩子也在所不惜。可她用尽手段，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有得到。

此时此刻夏婵儿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男人”，心中竟然升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殿下，你是在为我流泪吗？”

听到这个问题，陆灵枫也搞不清楚了。自己究竟是在为夏婵儿和他的孩子流泪？还是在为面对强势皇权时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流泪？

在皇权面前，普通人的性命就真的什么也算不上了。为了所谓的天家颜面，就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难道是应该的吗？

陆灵枫也迷惑了，她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些无权无势的人的性命，难道生来就在如草芥一般轻贱吗？他们这一生难道就真的应该如此微不足道吗？

“殿下不要伤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似乎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夏婵儿竟然觉得一身轻松，已经无牵无挂：“殿下不要伤心，婵儿现在很高兴。因为婵儿不久之后就可以见到我的孩子了。”

“婵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陆灵枫痛哭失声。

仿佛现在除了说一句对不起，她什么也做不了。可是一句对不起是如此轻飘飘，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后悔。

“我不怪你。”夏婵儿也听到了陆灵枫方才在外面与张全的争执。自然明白那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的旨意。那是天子、是他们永远无法撼动的天之子的命令。

“是婵儿做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是一时鬼迷心窍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给她一个机会重新选择，她或许更愿意做那个乡野之间无忧无虑的采莲女，与自己心爱的人生儿育女，而不是将大好年华浪费在这宫城之中，一生都身不由己，任人欺凌。

怀中的夏蝉儿渐渐没了声息。琉璃宫内回荡着陆灵枫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令人闻之动容。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脆弱了。天地之间，何止夏婵儿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是天子的棋子呢？就算是她，就算是她贵为皇子，面对自己的父亲，也是无能为力。

王权面前，每一个人都是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