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斯年，是个和尚，这法号却不是师父取的，是归瑶师姑取的。

应当叫师姑吗？师姑常说自己不过只是在寺庙养着的闲散人罢了，不过细想来也是，咱们这里是寺庙，当是和尚，如何来的师姑？

师姑总是喜欢弹我的额头，然后笑着说“莫要乱叫，我才不是你师姑。只是个在这里歇着的闲散人，若是你再乱叫，你师父倒是要给你两下了，傻孩子。”

我最喜欢的就是师姑了。

我是在寺庙长大的，可却是师姑带大的。师父已经老了，众多师兄亦没带过孩子，怎么带我？不过我有师姑呢，从小啊，从我记得开始，师姑便是常常望着我了。

我倒是常听师兄他们提起“师姑年轻时候当是个美人。”

的确，师姑如今虽然年龄大了，可却依稀能瞧见师姑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美人。可师姑如此貌美，又为何巴巴的来这寺庙？为何不寻个好人家嫁了？

这事我问过师姑，师姑皱着眉头刮了刮我的鼻梁“小娃娃，怎么？还想打探你师姑不成？”

其实我记得的，那时候明明师姑的眼神很是明亮，听着这话，最后眼神却是生生的暗淡下来，眼里除了疲惫与伤感我竟什么都看不明白了。

从那以后我便再没问过这问题，我不想看见，不想看见师姑那样的眼神，不想看见师姑那样难过的表情。只是师姑每每看着我，便会有些复杂的神色流转在眼中，我都看得见，只是我却什么也说不出。

师父说过“斯年，你是仙道之人，终是要入仙道的，断不可为凡尘俗世绊住了脚，你可否明晓？”

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也从小沙弥变成了大和尚，师姑的年岁也越来越大了，只是师姑看着我的眼神一直依旧罢了。后来我却成了仙。

我羽化飞升的时候，我告诉师姑“好好活。”可是师姑却没有，我也是飞升的时候才能看出师姑是个妖的，师姑她温柔的看着我，然后眼泪不住的流，她叫我“斯年。”

我是斯年，可似乎并不是师姑想要的斯年。

我飞升见着了佛祖，佛祖问我“你可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我说“我心上似乎有一个人，如今我沦为仙道之人，可那名字便是真真刻在我心上，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是否还安好，是否还挂念着我。”

佛祖说“她已经离去了，而你所到之处，便是她为你铺好的路。”

佛祖挥了挥手，我的面前出现了很大的镜子，我过去看却看见了师姑。

师姑对着师傅说“当不下，方丈我放不下。我追了这个人这是第六世了，若我能放下，最初便不会追这六世，便当个普通的狐狸，早就轮回去了。又何必受这些苦。”

我是看着师姑吐出了自己的内丹，这时候我才知道师姑是妖。妖在佛门便会受到佛光的照拂，全身刺痛，那师姑到底是为了什么待在这里？

我见着师姑的身影逐渐涣散，妖的内丹破损，她再也没有以后了。我这心里却是真真的疼痛，甚至泪水都止不住的流淌。我不明白我是怎么了？我为何会如此心碎？

我继续看下去，却见着了很多东西。

我又从镜子上见到了一只狐狸，当是前世的我吗？将狐狸抱回家里养着，就这么带了回去，与那狐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全都是温柔的时光。

狐狸时常望着我笑，我也常抚摸它。后来我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位阮贵人，是圣上的女子，最终却将我推上了死路，而那狐狸的悲鸣却让我心悸。

后来我到了地府，为了不忘记那个名字，我将小狐狸刻在了心上，所以我现在感觉到的心上真真切切的难过，不过只是因为我刻在心上的小狐狸罢了。

我看着小狐狸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我看着她的眼睛被挖出来，我看着她答应了黑山老君的要求，最后却笑着来寻我了。

那一世的小狐狸，时常远远的望着我，不过我却经常见着小狐狸笑起来，看着很傻的模样。后来也是小狐狸睡着了，我却将它从房檐上报下来，后来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时日。

可是我依然很早死去了。

我看着小狐狸纠结着，看着它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办，心上却又抽痛起来。

我看着它多次试探，多次想要来到我的身边，最终却又因为害怕而离去，只是远远的看着我，时不时的笑起来，时不时摸了摸自己的毛发，我便更觉得心痛。

后来小狐狸又去找了黑山老君，去找他给个说法，最后用自己十分之九的功力换来了可以待在我身边的机会。

再后来，小狐狸遇见了白狐，那白狐将自己所有的功力给了她，捏碎了自己的内丹。

这时候我问佛祖“那，那人还在等那只白狐吗？”佛祖回答我“在，他每日都在等，等那白狐飞上天际的那一天。”

可是再也等不到了，正如那白狐自己所说：赵天，你等不到我了。是吗？

我继续看着，小狐狸化为人形，最终来到我身边，我却能看见它的容貌，它是归瑶师姑，它定然是归瑶师姑。

我在忘川河千年后回来，归瑶师姑便寻了过来，最终与我成婚。原当是很好的结局，我们也隐居深山，却还是被寻到了，最终我死去了。

我看着归瑶师姑来到了庙子，跪在蒲团上，哭泣着请求佛祖，心上倒像是破开了个大口子，再也封不起来了。

佛祖告诉师姑，我轮回进了仙道，师姑也是那时候决定护我一世安稳。

所有的一切啊，我都明了了，归瑶师姑从始至终都在追寻着我，与那天道抗争，最后却只能落得这般下场。

佛祖问“你明晓了吗？”

我是明晓了，可归瑶师姑再也回不来了，她捏碎了自己的内丹，断绝了一切的可能，离去了。

忽然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最后啊，佛祖看着我的模样，道“我会斩断你的情根，拔除你的回忆，让你终日坐落在我的门下。”

我飞了起来，猛然间，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是佛祖的门下弟子了，凡尘中的左右事，与我，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