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微微一怔，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不过星耀联邦发生天灾之后，很快都能得到处置，他从未见过流民成灾的事情，一时间竟然没想到。

“眼下的几十万流民虽然不少，倘若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凶鬼大军的话，多少也是麻烦，但尚在虎啸堂可以解决的限度之内。”

丹枫子继续道，“真的听了正一真人的话，开仓放粮，引来方圆千里之内的数百万灾民，到时候，粮食仍旧是不够的，仍旧会有无数灾民活活饿死，尸体一多，人更密集，瘟疫横行的可能性又高了几十倍，会有更多人在虎啸城下，死得惨不忍睹，冤魂郁结不散！

如此一来，原本可能是几万条凶鬼组成的大军，就升级成了几十万，乃至百万凶鬼大军，盘踞于虎啸城之上，虎啸堂就真有可能抵挡不住，要被夷为平地，满门屠灭了！

灵鹫长老倒是说说看，满门上下的性命都扛在肩头，段氏父子怎么可能卖正一真人这个面子？

对虎啸堂来说，唯一正确的做法，便是眼前这样，让所有灾民清楚认识到，虎啸堂是真的一颗粮食都没有，继续待在这里，非死不可，想要活路的话，就去东宁府！

如此一来，将这股祸水引到东宁府去，才能保住虎啸堂的平安无事了！”

李耀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还真是人心叵测！”

“叵测，当然叵测，这世上最叵测的，便是人心啊！”

丹枫子叹息一声道，“正一真人要虎啸堂开仓放粮，难道便是他自己所说的什么‘匡扶正道，经世济民’么？不过是想以虎啸堂为代价，减轻东宁府那边的压力，尽量将徘徊于东宁府附近的灾民都引到西江州、虎啸城来，让白莲老母征召不到足够的阴兵鬼军，以便彻底铲除白莲教而已！

嘿嘿，正一真人这是欺负段元武刚刚结成元婴，在修真界中行走的经验不足啊，殊不知他老子段天德可是在修真界里纵横百年的一块老姜，哪有这么容易上当！

瞧着吧，段天德肯定就蛰伏在暗处，倘若正一真人真敢强冲的话，段氏父子拼着一死，都要从他身上咬两块肉下来的！”

李耀听得触目惊心，沉吟片刻，皱眉道：“不对啊，既然包括紫极剑宗在内的各大派，都运送了大批粮食过来，三两日之内便到，那么虎啸堂只要提供一两日的粮食就可以度过难关，岂不是皆大欢喜么？又何必闹得这么剑拔弩张，彼此都难看至极！”

“嘿嘿，嘿嘿嘿嘿！”

丹枫子发出一阵略显尴尬的笑声，并不回答李耀的问题，十分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道，“就算虎啸堂真有足够几百万灾民支撑十天半个月的粮食，都不可能发出半颗来的！”

李耀问道：“这是为何？”

“很简单的道理。”

丹枫子掰着手指头计算道，“今春大灾，洪水和焚风夹击，糜烂东南无数沃土肥田，那么到了秋天青黄不接时，修真界中一定缺粮！

非但修真者日常食用的‘玉晶子’等等灵稻、灵麦会严重匮乏，而且，等各大宗派存储的灵稻、灵麦吃光，修真者不得不以普通稻米小麦果腹时，对粮食的需求更会成倍提升！

到时候，粮价一定飞涨，甚至达到现在的五倍，十倍以上！

谁手里掌握着大把粮食，那就是硬梆梆的资源和实力！

现在拿出一筐粮食来赈济灾民，就等于在秋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减损了自家十分的实力，谁愿意干这样的傻事？

天灾过后，虎啸堂肯定还要开疆扩土，少不得要动刀动枪，自家储备的粮食，都是要兑换各种战争资源的，怎可以白白浪费在这些灾民身上？”

“动刀动枪？”

李耀越听越稀奇，“动什么刀枪，打什么仗？”

“每次天灾过后，都是中原修真界重新梳理格局，各大宗派征伐不休的开战期。”

丹枫子耐着性子向李耀解释道，“中原不比巫南，地少人稠，矛盾尖锐，各大宗派的灵田、天材地宝种植园、饲养灵兽的山林等等，原本就挤在一起，针插不进，触手可及，隔三差五就要发生摩擦！

原本，在地界之上，都有各大宗派的禁制和旗号，倒也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但一场洪水或者焚风下来，大部分禁制都被破坏，所有旗号都不翼而飞，谁能证明彼此势力范围的界线，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谁都想要多拿多占，为了一两里地的势力范围，大打出手，岂不是很应该？”

“哦……”

李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又想起在巫江沿岸考察时听说的奇闻异事——为了一泡粪便，陨落两个金丹的宗派械斗。

“倘若仅仅是势力范围的摩擦，倒还是小事。”

丹枫子又笑道，“更混乱的情况是，某个宗派的山门，正好被天灾正面撞上，完全摧毁，宗派内的高手纷纷陨落，再也没有实力，保住原先那么大的势力范围。

更有些倒霉的中小宗派，被天灾连根拔起，大部分门人都死绝了，出现了一大片无主的灵田和山林！

灵鹫长老，您觉得，为了这么大一片无主之地，值不值得动刀动枪呢？”

李耀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值得！”

“所以，每次天灾过后，都是这些修炼宗派各施手段，大显神通，杀伐吞并的大好时机！”

丹枫子笑眯眯道，“对虎啸堂这样的豪强来说，无论风调雨顺还是天灾频发，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两相权衡之下，或许还是天灾爆发来得好些！

灵鹫长老，您琢磨琢磨这个道理，虎啸堂原本就坐拥西江州一半的灵田沃土，触手又伸向附近州府，建立大量坞堡、据点、田庄。

倘若风调雨顺的话，便是他们家打下来的粮食最多，那自然很好！

万一遇上天灾，虎啸堂是周围千里之内实力最强的宗派，抗灾能力自然也最强了，别的中小宗派都伤筋动骨，奄奄一息了，虎啸堂却只是皮外伤，不伤根本！

只要扛过天灾，虎啸堂自然可以趁机吞并附近宗派的势力范围和各种资源利益，那不是比风调雨顺时收割粮食，更划算的买卖吗？

若非如此，虎啸堂如何能在短短百年之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呢，光靠辛辛苦苦地种田，可是种不出十名金丹，两大元婴的！

要抢码头，争地盘，就要消耗大量资源，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这次天灾规模如此之大，被极大削弱甚至完全崩溃的宗派一定很多，正是虎啸堂可以大展宏图的好时候，怎么可能将宝贵的战争资源，先拿出来赈济灾民呢？”

“原来如此！”

李耀心里错综复杂，不知是什么滋味，“虎啸堂野心勃勃，那就难怪了！”

“就算不野心勃勃，只想守成固本的话，也不可能拿粮食出来的。”

丹枫子笑道，“这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倘若虎啸堂真的拿出大把粮食来赈济灾民，把自己的粮仓活活吃空了，就算他们能扛过阴兵鬼军的侵袭，都会被四面八方其他兵精粮足的宗派觊觎！

这世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不吃我，我就吃你！虎啸堂怎么可能将自己摆到砧板上，任人鱼肉呢？

这和段氏父子的心性无关，而是涉及到虎啸堂上下数万弟子，还有依附于他们的数十万家丁、门客、佃户的生死，哪怕换了苦蝉大师当虎啸堂的堂主，难道就能用虎啸城中数十万人的死，去换外面几百万灾民的一线渺茫生机么？”

这句话，好似当头棒喝，令李耀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抬眼朝苦蝉大师望去，却见苦蝉大师依旧在远处的阴云鬼雾中超度亡灵。

他双眸微闭，口中念念有词，看都不看齐中道和段元武的对峙半眼。

和尚是不愿看，不忍看，还是不敢看呢？

让和尚来选的话，他会强攻虎啸城，强行开仓放粮吗？

“看来，这个面子，是真的不能卖了！”

李耀沉吟许久，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不能卖，皇帝来了也不能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卖，诸天神魔一起下凡来威逼利诱都不能卖！”

丹枫子斩钉截铁，随后又诡异一笑，“更何况，正一真人本来也没这么大的面子，他的面子，早就叫人给狠狠抽没啦！”

“什么意思？”

李耀大惑不解，“堂堂‘大乾修士之首’，谁敢狠狠打他的脸？”

“可不就是灵鹫长老你吗？”

丹枫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李耀，“您忘了么，三个月前在龙泉大会上，是如何同燕师弟一唱一和，将正一真人的脸面，给踩到烂泥地里去的，您仔细回忆回忆？”

李耀：“……”

“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丹枫子摇头晃脑道，“过去大家慑于‘番天印’的威能，在拒绝正一真人的要求之前，总要再三思量一番，可是现在，既然‘番天印’被证明是有法可破，正一真人亦非天下无敌，那诸如段氏父子这样的元婴，胆气自然又壮大几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