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发现自己换上狱卒制服绝对是一个错误。

面对山呼海啸、癫狂至极的重刑犯，穿上狱卒制服的他，就像是狂风骤雨、惊涛骇浪中的灯塔，要多醒目就有多醒目。

即便这些重刑犯已经在神威狱中待了几年几十年，战斗力大不如前，架不住人多势众，瞬间就将李耀淹没。

就算李耀能一圈连续轰爆几名囚犯，再一腿扫出十几米的空间，亦阻挡不了重刑犯前赴后继的冲锋——在烈焰蒸腾、硝烟弥漫的环境中，后面的重刑犯极有可能完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闷着头、一根筋地往前冲。

连续击退几波重刑犯，却是令李耀变成了众矢之的，四面八方所有囚犯都朝他涌来，几百名肌肉贲张、面目狰狞的壮汉将他死死压住，叠成十几米高的人肉尖塔。

“真是这辈子最失败的一次渗透潜入任务！”

李耀心中嚎叫，只能改变战术，并不急着用灵能将满身大汉轰开，而是在人山人海下面艰难地蠕动。

当他终于爬出肉山时，身上的狱卒制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沾染着斑斑血迹的橙黄色囚服，身形亦变得和周遭囚犯一样虎背熊腰、肌肉贲张，粗壮如龙的青筋布满全身，一张脸上更是双目赤红、嘴唇外翻、龇牙咧嘴，恍若凶兽。

“自由！自由！”

李耀晃动着砂锅大的拳头，含混不清、鬼哭狼嚎地叫道，“杀杀杀杀杀杀杀，兄弟们杀个痛快啊！”

无数凶人如潮水般从他身边涌过，和前方的狱卒狠狠冲撞在一起。

似乎有狱卒在绝望之下激活了晶铠的自爆符阵，将自己和周围的重刑犯都卷入毁灭的火球中，气浪将无数人和残肢断臂都抛飞到半空中，化作倾盆血雨洒下，地下每个人都被泼了个劈头盖脑，化作血人！

李耀一边在脑域深处勾勒着神威狱的结构图以及自己要突破的最短路径，一边在重刑犯的掩护下朝通往第三监仓的通风管道扑去，但还没等他爬到通风管道最近的入口处，接驳几个监仓的闸门统统发出爆炸声和“噼噼啪啪”的故障声。

“唰唰唰唰”！

连同所有监仓的闸门，竟然统统打开了！

现在，整座神威狱互相独立的所有监仓，统统被接驳到了一起。

混乱程度，瞬间乘以十倍！

与此同时，众人头顶的穹顶，三座圆形闸门也缓缓开启，从中飞出无数圆形的战斗傀儡，“滴溜溜”乱转着飞到众人头顶。

“咔咔咔咔”，从圆滚滚的金属身形中，分裂出了四对稳定翼和六门旋转火神炮，锁定囚犯之后，立刻疯狂喷射着凶悍绝伦的火力！

神威狱这座数百年都没有被攻破和逃脱过的超级监狱，终于从猝不及防的打击中逐渐清醒过来，开始发挥出它应有的实力。

看着一排排被射到的重刑犯，还有数百台战斗傀儡同时锁定自己，瞬间射来由上千枚爆裂弹头组成的弹幕，李耀忽然很怀念自己刚刚才扒下来的狱卒制服！

“你们早来点儿多好呢！”

李耀咬紧牙关、抱头鼠窜，在枪林弹雨中将敏捷的身形施展到了极限，真是化作了一束又细又长又能灵活转动的光线，令数百道攻击统统落空，甚至用灵丝轻轻干扰那些还在半空中呼啸的弹头，让他们既不至于爆炸，又能稍稍改变方向，和别的弹头碰撞到一起，互相偏离弹道或者直接爆炸。

即便如此，他亦没能轻松喘息上半分钟。

神威狱的战斗傀儡自动化系统，似乎拥有一套特殊的算法，倘若某个目标久攻不克的话，就会提升该目标的威胁和重要程度，自动调集更多战斗傀儡来对付。

也就是说，倘若两台战斗傀儡对付不了李耀，那就四台，接着是八台、十六台、三十二台、六十四台……如此成倍提升，纵然连李耀都有些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终于，在数千台战斗傀儡统统将火神炮对准他之前，李耀有些狼狈地逃离了第一监仓区域，窜进了头顶一条传说中宽敞到能走车跑马的通风管道。

天知道，他是多么怀念那种传统的，又细又长，曲折蜿蜒，布满各种高精尖防御系统的通风管道啊！

幸好，因为神威狱内部一片混乱，而通风管道又是敌人入侵的重点，圣盟人通过这些四通八达的渠道灌入大量毒雾和浓烟，所以这会儿，通风管道内空无一人，原本应该驻守在这里的狱卒，不是吸入过量毒雾和腐蚀性气体，脸色十分难看地倒毙在地，就是落荒而逃或者增援各个暴动的监仓去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耀的通风管道之旅就会轻松愉快。

眼前浮现着似有似无、散发着淡淡磷光的气体，鼻腔中也传来丝丝甜腻的味道，就像是有无数双小小的魔爪，要顺着鼻腔一路钻进他的脑域深处。

脑域深处，警铃大作，致命毒雾和腐蚀性气体甚至有可能损伤一名化神强者的中枢神经！

“圣盟的生化技术，竟然先进到这种程度！”

李耀悚然一惊。

“废话，别忘了，圣盟的源头可是盘古文明，而盘古文明和女娲文明是处在同一级数的，女娲文明能创造‘妖族’，生化技术怎么可能不先进？”

血色心魔飞快道，“再想想古圣界永夜冰原深处的盘古实验室好了，那里不是还蛰伏着一种诡异的地底巨蟹，能在人体内注入某种神秘液体，把人类变成盘古族么，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骇人听闻的生化技术？”

李耀默然，想想也是。

相比于占据星海中央最富饶世界，兵多将广，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的真人类帝国而言，圣约同盟是以星海一隅的贫瘠之地，来进行这场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的千年战争。

之所以激战千年还能隐隐占据上风，一方面自然是靠狂热而坚定的民众，另一方面就是靠各种洪荒遗迹中挖掘出来的法宝、传承和技术。

是以，单论技术而言，在圣盟、帝国和联邦这三家里面，目前应该还是圣盟最高。

大规模星海战场上，一两百年的技术差距或许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种小规模突袭战，拥有高精尖技术的一方，无疑就大占便宜。

“嗡嗡嗡嗡嗡嗡！”

当李耀屏住呼吸、锁死毛孔、甚至连视网膜上都覆盖了一层微弱的灵能作为保护层，在毒雾和腐蚀性气体中不断向前爬行时，就听到前方的黑暗中传来阵阵噪音，一大群“金属毒蜂”出现。

这些小畜生显然是取代了神威狱的守卫，成为通风管道新的主人。

“咻咻咻咻！”

感知到李耀散发出的微弱热量，“金属毒蜂”纷纷弹出了寒光闪闪的尖刺，以螺旋姿态朝李耀狠狠射来！

李耀冷哼一声，神念如决堤的洪水般向前泛滥，试图破坏所有“金属毒蜂”的内部结构。

没想到炼制这些金属毒蜂的材料真有些蹊跷，是一种李耀从未见过的特种合金，拥有极强的灵能反射性，李耀的神念一缕缕撞到金属毒蜂的外壳上，居然90%都被反射回来。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李耀还来不及切换第二种干扰模式，金属毒蜂纷纷在他身边爆炸，尽管没能伤害到他分毫，却是将他所处的通风管道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下方的厮杀声和爆炸声，立刻冲撞着他的耳膜。

这里就是关押圣盟战俘的第三监仓。

所有身穿深红色囚服的圣盟战俘统统都被释放出来，正在拼命向外逃窜。

这还是李耀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圣盟战士——而且是没有注入情感模拟系统，最真实的圣盟人。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见到了成千上万的僵尸，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尽管这么多圣盟战俘都如洪水猛兽般在向四面八方的甬道冲击，所有人却都是神情冷漠，满脸平静，丝毫看不出半点对狱卒的痛恨、对自由的渴望、或者那种压抑太久而变异的情感——哪怕一丁点都没有！

这么大规模的暴动，李耀却没听到一声鬼哭狼嚎，甚至连身受重伤的圣盟人，也仅仅是歪到一边捂着伤口静静等死，偶尔有些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痛苦的表情，却也很快硬生生压抑下去，仿佛“痛苦的表情”，是比“痛苦本身”更可怕的东西。

李耀刚才还觉得，第一监仓那些穷凶极恶的重刑犯，已经是修罗地狱中的妖魔鬼怪。

但眼前这些如血肉机械一般的圣盟人，才真正让李耀理解到了，什么叫“超过真人类帝国一百倍的邪恶”！

从他们空洞的眼神，麻木的嘴角，冰冷的面孔，还有那股浓烈的坟墓气息就能看出来，他们根本不是在为了自己的生存和自由而战，被关押在神威狱深处一百年、一千年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们仅仅是在执行一条命令，是被上足了发条，重新激活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