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星海中央，极天界、天极星，帝国第一军医院。

李耀再次见到厉灵海时，做梦都想不到，这位昔日权倾朝野的帝国皇后，竟然独自一人坐在小花园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对着池塘边的蝴蝶写生。

从她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手笔来看，竟然颇有绘画功底，不亚于一般的职业画师。

尽管这具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外表却看不出有多么憔悴，反而被阳光映照出了几分暖意，就连瀑布般的白发和晶莹剔透的皮肤，都不像过去那样清冷，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

“呃……”

李耀在厉灵海身后站了很久，看她慢条斯理将一只蝴蝶的翅膀涂抹上绚烂的色彩，反倒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道，“皇后殿下，你已经决定要冒险摆脱这具身体，转化成鬼修了吗？如果你下定决心的话，我可以亲手为你炼制一具灵械义体，毕竟，我还是你的御用炼器师嘛，哈哈哈哈！”

“谢谢。”

厉灵海完成了最后一道笔触，璀然一笑道，“为了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事……”

李耀越发尴尬，只觉头皮发痒。

虽然和武英奇大战三百回合时，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大脑超高速运转，热血沸腾到快要蒸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经过几个月的冷静，再回过头来想想，无论前面向全世界播放武英奇的小视频，还是后面唱“世上只有妈妈好”，都有些说不出口的羞耻。

想他秃鹫李耀也是个要脸的人，这场战斗简直是他光辉一生中极大的污点，面对厉灵海这样的“当事人”，还真不敢泰然自若地当这一声“谢谢”来着。

厉灵海似乎看出他的尴尬，微微一笑，继续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也无论我对皇帝以及四大选帝侯抱有什么样的情绪，这里……始终是我的祖国，我从未想过要千年帝国毁于一旦的，谢谢你阻止了我和武英奇，更谢谢你，拯救了帝国！”

“这没什么，只要你坚持‘革新帝国’的立场，真能做到当初和我承诺的那些事，那就算重来一次，面对比武英奇更强悍百倍的敌人，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李耀顿了一顿，忍不住道，“有一件事，我始终很好奇，皇后殿下究竟是被武英奇胁迫，还是被权欲所诱惑，或是被武英奇描绘的所谓‘未来蓝图’欺骗呢？那天我情急之下对厉嘉陵说的话，说武英奇用您其余的孩子来威胁您之类，多多少少总猜对了一些吧？”

“威胁还是欺骗，诱惑还是蒙蔽，谁说得清楚呢？”

厉灵海笑了笑，继续看着花丛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喃喃道，“对武英奇的崇拜和迷信，对家族和皇帝的痛恨，对亲生骨肉的母爱，对权力的狂热，对宇宙之外的宇宙，那足以把人逼疯的好奇……都有一点，样样都有一点。”

“好吧。”

这个答案，虽然还不能令李耀完全满意，但很可能就是真相了，李耀长舒一口气，只想知道另一件事，“皇后殿下，还有一个问题比较敏感，如果您不愿意回答就算了，您究竟……有没有爱过我的义父呢？或者说，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您竟然可以将一名无情无欲的圣盟人唤醒，把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们接下来处理圣盟的进攻，很有帮助的。”

“……爱过。”

厉灵海沉默了很久，久到李耀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终于幽幽道，“还有，你误会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圣盟人也是拥有情感和欲望的，只是被强行压制和抹杀了而已，但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情感和欲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怎么可能抹杀得尽呢？

“恰恰相反，如果找到合适的方式激发圣盟人的情感和欲望，他们完全可以爆发出比普通人更浓烈十倍的七情六欲，那就好像饥荒者遇到美食，封堵洪水三天三夜的大坝崩溃，干旱了几十年的沙漠，终于吸吮到第一场雨水一样，这滋味，足以刻骨铭心，令人永生难忘，即便黑星大帝武英奇的意志，也休想将它从我的脑域深处抹去！”

“原来是这样，大概就是‘物极必反’，好像弹簧一样，压得越死，弹得越高？”

李耀喃喃自语，“所以，只要掌握窍门的话，或许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圣盟的问题，用某种巧妙的办法，唤醒圣盟人与生俱来的七情六欲，以及那无私的大爱……”

“哪有这么简单？”

厉灵海哑然失笑，“如果这么简单的话，帝国就不会为圣盟的问题头痛千年了，当初在帝皇古墓内，能够唤醒你的义父，全靠诸多条件拼凑起来的机缘巧合，甚至有黑星大帝武英奇包藏祸心的因素，却是很难复制的。”

“这倒也是。”

李耀见厉灵海的情绪不错，得寸进尺，笑嘻嘻问道，“皇后殿下，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义父的真实姓名，以及你们当初在帝皇古墓中朝夕相处的细节了吗？”

“不行。”

厉灵海摇了摇头，伸手去抚触柔和的阳光，任由光芒在他手背上凝聚成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微笑道，“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记忆，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特别是你。”

“不说就不说嘛！”

李耀讪讪道，“什么叫‘特别是我’啊！”

“虽然我不想告诉你这些隐私，作为补偿，却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厉灵海微笑道，“关于帝皇古墓的坐标，还有它蕴藏的一系列秘密，虽然你从‘武英奇3.0’的灌输中已经知道一鳞半爪，但不想再知道得详细一些吗？”

“这个，当然！”

帝皇古墓，是李耀下一阶段攻略的重点，自然竖起耳朵，两眼放光，“皇后殿下请说，我洗耳恭听！”

“过去万年间，帝皇古墓可谓修炼界中的顶级秘密，各方强者都趋之若鹜，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找到它，但直到一千年前，所有人都一无所获，铩羽而归。”

厉灵海娓娓道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帝皇古墓的入口根本是不固定的，就像是‘潮汐岛’一样时隐时现，捉摸不定。

“我们可以简单认为，帝皇古墓所在的碎片世界，并非完全和我们所处的三维宇宙相吻合，而是存在一定的……该怎么说呢，‘偏转’，它就像漂浮于三维和四维之间，处在一片‘三点五维星海’之上。

“倘若我们可以恰到好处地破碎虚空，把自己停滞在三维和四维之间，或许就能清晰看到帝皇古墓的相对位置极其运行轨迹，但单纯站在三维角度，它就像是永远作着不规则的变化，入口在几十个大千世界之间游移不定，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当初，我和你的义父是机缘巧合，才被一场星海风暴卷到帝皇古墓的入口，武英奇却是得到了血神子的传承——血神子和帝皇本是一体，自然早就知道这座古墓的部分情报，并能用一套特殊的公式，推算出帝皇古墓每个运行周期的入口所在。

“后来，血神子将这套公式传给了武英奇，武英奇又将它传给我，今天，我把它全都教给你，那么在一年当中的特殊几个时间点，你就能找到它的入口，进入这片神秘莫测的碎片世界了！”

“这么神奇？”

李耀啧啧惊叹，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怪不得近万年来都没人能找到神秘的凌霄界，原来它的入口竟然时隐时现，缥缈不定！

“不过，就算你找到入口，进入那一方碎片世界，也没什么用。”

厉灵海忽然话锋一转，道，“因为这方小小的碎片世界——凌霄界里，绝大多数可以发掘的东西，都在过去几十年里被我发掘出来，充当建立革新派的资源了啊，所有值钱货色你差不多都看过，凌霄界里，也不会藏着更好的秘宝。”

“什么？”

李耀吃了一惊，瞬间明白，“皇后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打开帝皇古墓的核心，找到帝皇的遗骸所在，才能发现真正的秘密？

“对了，那把钥匙，那把分成两半的钥匙，就是开启核心的关键！”

“是也不是。”

厉灵海道，“那把钥匙的确是开启核心的关键，但要开启的却不是简单的墓穴，很有可能是另一座碎片世界——帝皇古墓的结构，就好像环环嵌套的‘洞中洞’一样，分成里外两个碎片世界，外层碎片世界仅仅是开发内层碎片世界的跳板，内层的碎片世界，才是真正的‘神墓’。”

“神墓？”

李耀敏锐抓住了厉灵海的微妙用词，“什么意思，不是帝皇的陵墓吗？”

“既是帝皇的陵墓，但也是‘神墓’。”

厉灵海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抓住落满蝴蝶的画布，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是——诸神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