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轰轰！

远处是火山爆发，天上是电闪雷鸣，两头六七吨重的庞然大物像是两座肉山一样狠狠碰撞在一起，每一次冲撞和践踏，都不吝于一场小规模的地震，震得泥泞中的昆虫和爬行类纷纷探出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头洪荒凶兽的缠绵。

这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生命力尽情绽放的时节。

就连空气中，都荡漾着水乳交融，生生不息的浓烈气息，霸王龙，迅猛龙，梁龙，雷龙，还有各种两栖类和爬行类和昆虫，都在各自的层面上，将生命激荡到了极限，竭力传承着宝贵的基因，让妙不可言的生命，扩张到整颗星球。

忽然，天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甚至比两头霸王龙的冲撞都要响亮。

一颗熊熊燃烧的流星，张牙舞爪地撕裂了大气层，拖曳着长长的尾焰，向大地砸落下来。

这只是第一颗流星。

很快，是第二颗，第三颗……第一百一千颗，一场无比辉煌的流星雨侵袭着初生的天地，即将带来数千万年或者永远的冰冷和死寂，一场席卷全球的生物大灭绝。

“这是——”

丁铃铛的双眸中，充斥着流星纵横交错的光焰，“毁天灭地的力量！”

“没错，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了。”

李耀低声道，“即便不是毁于这次史无前例的流星雨和随之而来的黑暗冬季，也会毁于无数年后的天灾人祸，这是绝大多数虚拟世界的结局，或许毁灭才是宇宙的常态，每一颗恒星和行星终将走向死亡，遑论生活在行星之上，仰赖于恒星辐射的小小生命。

“生命，脆弱的生命，真是如尘土和细菌一般的东西。

“但……

“即便下一秒钟就是毁灭，我们仍要竭尽所能延续我们的基因，让我们的基因纠缠在一起，发生玄之又玄的变异，去探索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争取亿万分之一的希望。

“就算我们的努力失败了，但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总有人的努力会成功，老婆，你说对吗？”

“……没错。”

丁铃铛闭上眼睛，血盆大口在李耀粗糙的表皮上轻轻撕咬着，“我们可以被毁灭，但‘希望’不会，永远不会。”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越来越多的流星出现在天地之间，速度最快的几颗流星已经狠狠轰落在海洋和大地之中，掀起了数百米高的巨浪、上百米高的烟尘和几百公里的冲击波。

无数飞禽走兽都惨死在烈焰和冲击波中，但剩下来的生灵，包括李耀和丁铃铛这两头霸王龙在内，却像是受到了毁灭的刺激，愈发热烈地相拥在一起，尽情呼应着彼此，而他们周身的细胞特别是生命种子，亦将流星雨的烙印深深铭刻在基因链的最深处，发生着微观层面上的疯狂变异，期待能创造出某种全新的，可以躲过严寒和生物大灭绝的生命形态。

或许，这就是进化吧。

以天降陨石，地动山摇，火山爆发和天空完全黑暗为幕，李耀和丁铃铛两头霸王龙，忘情忘我地投入着，昂扬着，吞噬着，交融着，碰撞着，轰击着，延续着，传承着，创造着，直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刻。

……

丁铃铛再次恢复意识时，仿佛还能嗅到浓烈的硫磺气息和陨石掀起的尘土味道。

但她分明已经不再是霸王龙，周遭也不再是遭受陨石侵袭的上古时代。

这同样是一片没有诞生文明的莽荒大陆，四周是一望无垠的原始丛林，然而她却不是任何一种飞禽走兽，却变成了一棵树。

说是树，并不精确，应该说是介乎于树木和花朵之间，一种极其罕见的超巨型植物，类似昔日“夸父族”的祖先。

她的根系深入地底数百米，又能扩张到好几里之外，而方圆几里之内，所有看似独立的参天大树、花花草草和灌木，实际上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根系”从大地深处汲取水分和营养，也能感受到阳光、湿度和风力的细微变化，一边精确调节自己的每一片树叶，或者蜷曲，或者舒张，或者微微颤动，最大程度获得恒星的辐射。

各种古老的信息，都以某种玄之又玄的方式记载于她的细胞之内，她像是已经在这个世界生长了几千年、上万年甚至几十万年！

“老婆！老婆！”

然后她就听到，李耀兴奋的叫声。

她原本以为李耀会变成身边的另一棵树。

但她把李耀想简单了。

李耀变成了一群蜜蜂，或者说，看起来像是蜜蜂和蝴蝶混合到一起，又遭受过量辐射，变异的产物。

“人类的血肉之躯虽然是碳基智慧生命最完美的形态，但并不意味着别的生命形态就没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李耀就像是一大群畸形蜜蜂拥有了“蜂群意识”，围绕着丁铃铛翩翩起舞，“假设在某个世界里，率先走上进化之路的是植物而不是动物，究竟会发生多么有趣的事情，来吧，体会一下，身为一颗参天大树，和天地万物的和谐之道吧！”

接下来很长时间，丁铃铛果然体会到了一种全新的……基因传承和变异的模式。

她化身的这颗树，并不是普通的植物，更像是兼具植物和动物特性的某种全新生命形态，光是她自己和李耀的蜂群，就足以组成一个完整的，自给自足的，生生不息的生态系统。

李耀在她身上采摘，为她带来远方的食物，她则帮李耀遮挡阳光和暴雨，并提供树洞充当蜂群的巢穴，他们以闻所未闻的方式，交换着物质和能量和基因和感悟，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丁铃铛这颗大树已经扩张到了整片大陆，甚至将无数粗壮如触手的根须伸展到了海洋中，而李耀的蜂群也渐渐成长为一种具有高度社会性的准智慧生命。

或许，这就代表着他们的结晶，一个“文明”即将诞生了吧？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还在无数个幻象空间中，体会过无数种生命，千姿百态的交融以及和谐。

他们变成过两块矿石，在大地深处高温高压的作用下，互相挤压在一起，把彼此蕴藏的数万种元素都渗透到对方体内，渐渐和对方融为一体。

他们也变成过原始海洋中的鹦鹉螺和三叶虫，甚至是海底火山口的古菌。

当然，也少不了人类的形态，在人类文明各个不同的历史阶段，以不同的身份，经历爱恨缠绵，风风雨雨。

七天七夜，百世轮回，他们的神魂获得了最深层的共鸣和最纯粹的和谐，而在李耀的亿万次冲击下，丁铃铛的神魂亦被千锤百炼，夯实到了极点。

终于——

无数幻梦，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百世轮回，恰似漫天萤火虫星散而去，他们又回到了物质世界，盘古宇宙，极天界边缘的穿梭舰上。

两人依旧保持着七天前，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姿势。

但彼此眼眸深处的某些东西，却和七天前完全不同。

丁铃铛依偎在李耀怀里，浑身上下再也没有半点儿“赤焰龙王”的火气，倒像是一头刚刚吃饱，又美美睡了一觉，无比满足的小红猫。

“生命的奥妙，真是无穷无尽。”

丁铃铛略显慵懒，喃喃道，“我忽然觉得，只拥有此生此世，实在太少了，多希望所谓‘轮回’真的存在，我能经历一万个世界，一万种不同的精彩，我，我是否太贪心了？”

“不贪心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轮回真的存在。”

李耀顿了一顿，把丁铃铛搂得更紧，“而终有一日，我们会找到‘超越轮回’的方法！”

“嗯，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丁铃铛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耀，“老公……”

李耀心头浮起不详的预感：“怎、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七天七夜过得实在太精彩，却又太急促了，我就好像囫囵吞枣一样，很多生命的精彩，都没有细细体会。”

丁铃铛娇羞道，“不如，我们再续七天七夜好不好？”

“啊？”

李耀脸色一变，强装镇定道，“好……当然是很好，其实，为夫也、也觉得意犹未尽，那什么，实不相瞒，为夫仅仅发挥了三成功力，还有、还有很多必杀技没有施展出来，实在、实在不太尽兴，只不过、只不过……”

他正顾左右而言他，绞尽脑汁想着措辞，忽然，两人的随身晶脑同时震动起来。

李耀抬腕一看，眼底闪过一抹庆幸之色，却是一拍大腿，皱眉道：“看看，看看这些家伙，又拿什么拯救世界，造福宇宙之类的无聊事来烦人，真是的，难道没有我们，他们连十天半个月都撑不住吗？

“老婆，没办法，本来我真想和你再痛痛快快大战三百回合，但是你看，大家伙儿都等着咱们出去主持大局呢，这有什么办法，舍小家为大家嘛，要不然，咱们再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