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来
作者:庄一宅 | 分类: | 字数:57.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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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托付于他
闹剧落下了帷幕,应日尧并没有让窘迫不已的言暮真的擦拭下去,而是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大致擦了一番,便让张牧给他换上了中衣。
得了空闲的言暮,这下是真的能放下心头大石,便一把坐在茶桌旁,不去看那穿着衣裳的应日尧。
“你这身是怎么回事?”
流了这么多血,还被穿针缝肉的应日尧,此刻已神色如常,他一边摆手让众人退下,一边行至她的跟前问道。
言暮也褪下了娇羞姿态,摇了摇头答道:“无事,白天与刺客打斗时染上的。”
“怎么不换了?”
许是觉得有趣,这刚打了胜仗的世子爷,饶有兴致地坐在她的对面,问话中似在引导着她说出什么似的。
言暮哪揣测得到,便坦白答道:“那些刺客吼着说你们战亡了,文汐在府邸里哭兮兮的,我也没心情换了。”
战亡了?
应日尧寻了一处有意思的地方,但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那你为何来此?”
“都怪英一,我问他你如何了,他含含糊糊,这不吓得我就跑来了。”
这不能怪英一了,应日尧心中默默笑道,眼前娇憨的小姑娘似乎要将他的一颗心都溢满。
还没意识到自己吐露心扉的言暮,还在嘟囔着:“我这趟真是稀里糊涂的。”
是“关心则乱”吧!
应日尧没有开口,但即便是根木头,都知道这只黄鹂鸟为何独来他的枝头。
怀中的虎符沉甸甸的,言暮也不想再错失良机,便深深吁了一口气,正准备将虎符掏出,却不料,木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来者正是文汐朝夕思念的宋望,也是这场战役上最重要的功臣。
“表妹,汐儿还好吗?”宋望一见言暮,也没注意对方还是蓬头垢脸,径直问她文汐的情况。
听了宋望的话,言暮心中尽是宽慰,不枉文汐一直挂念着宋望,倘若此刻自己未过门的妻都不顾了,这还真对不起文汐了。
“她还好,只是天天在府邸叨念你。”
宋望听了言暮的话,松了一口气,他断是猜不到竟然有人会趁着战乱袭击文汐众人,但一听到文汐日夜叨念自己,心中又有些不忍:
“过些日子,我回府一趟看看她吧!”
“表妹,我听传话的说,袭击你们的是匈奴人?”
说到这点,言暮经方才冷静下来,才有心思去思忖,便点了点头,说道:“是匈奴,而且他们还特意说表兄你和世子都被他们杀了,应是想吓唬我们,诛人诛心。”
宋望也听闻了这点,不由得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文汐听了这些话,被吓哭了多少泪:“没想到匈奴人也懂咱汉人的兵法。”
应日尧已恢复了如常般冷锐的神情,其实前因后果,幕后黑手,早就与他们打过照面了:“懂得在我们与呼衍普提鏖战时,找准机会偷袭府邸的人,怕是不多。”
“日尧,你是说……”
“这人,太惦记着别人家的新娘子了。”
所指之人呼之欲出,言暮不知对方为何会提起“新娘子”那桩,但那日与之共骑的记忆却浮现在眼前。
宋望倒是没在意什么新娘子的,但也了然对方所指,不禁握紧拳头,话锋一转:“日尧,那些俘虏你觉得应如何处置?”
“以此为胁,让匈奴和降是最好的办法。”
言暮听了应日尧的分析,不由得目光闪烁,心中忐忑,还是问了出口:“但倘若匈奴不和降,是不是代表,战争还没有结束?”
应日尧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小姑娘,认真地陈述着极其残酷的事实:“战争,从来没有结束过。”
言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耷拉了下来,低垂的眸子里难掩不安。
宋望见状,不由得打圆场,他以为言暮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文汐放不下心,才让她亲眼看看他俩有无事,便不自觉对她感到抱歉,宽慰说道:
“表妹,今晚留在军营歇息下,明早就回去吧!”
言暮听罢颔首,也心知自己能帮到他们的不过尔尔,还不如回去守着文汐。
倒是端坐在一旁的应日尧,见她没了之前说什么都要留在军营的架势,内心不自觉地有些空荡……
风引龙虎旗,歌钟昔追攀。击筑落高月,投壶破愁颜。遥知百战胜,定扫鬼方还。打了胜仗的夜晚,始终是杯觥交错的,应日尧也与大伙一同吃了晚宴,许是受了伤,便没有喝酒,一回到帐中,一个小人儿就映入眼前。
只见她穿着他的衣裳,玄色绣麒麟的锦袍,穿在那皎洁苗条的小少侠身上,饶是行走江湖,添了几分侠气,身姿挺拔,除了袍子长了些,也不觉得有何突兀。
这是他去赴宴前嘱咐的,这处压根不会有合适言暮的衣裳,让她穿其他男子的,他也不乐意,便让她在自己的衣裳中挑一件先换上。
看着那小人儿伸着白皙的脖颈,睁着一双如琉璃般的眸子凝视自己,黑衣衬托出了她的明净秀美,那双英气的眉毛怕是也就这几年能帮她瞒住女子的身份了。
再长大些,就盖不住了!
“世子,你手臂如何了?”她轻声问道,目光中带着关切。
“无事。”应氏子弟,没有一个是娇生惯养的。
应日尧越过她,正准备处理些军中事务再歇息,蓦地,小姑娘期期艾艾地站起了身,手中不知揣着什么东西,只见她抿着嘴,似乎在鼓起勇气那般。
他被她的架势吸引,站在原地,等着对方开口。
“世子,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言暮脸色庄重,看得应日尧也不由得严肃以待。
只见她张开手,将手中的玄黑之物递给了他。
今夜塞外无风,万里无云,帐外还稀稀疏疏地传来士兵在低唱,帐内却忽然间静谧无垠。
虎符!
他自然知晓这是何物,但为何是庄暮,为何梅岐他……
言暮看得出对方眸子的思忖,他深邃黝黑的眸子如潭,深潭之中却倒映着“希冀天下太平”的热忱。
“我是在三年前拿到它的……”
娓娓道来,她将于梅岐牢中托付的一点一滴,毫无保留地告诉给应日尧。
此刻的她,是真的不在乎应日尧是不是与灭门言氏的罪魁祸首有关。来到这里,她认识了一位炽烈肝胆的男子,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步都让她望尘莫及。
小毛孩,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虎符给你说的那个人!
梅岐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早就把这个约定牢牢地刻在心中,
油灯之下,应日尧挺拔修长的身姿被照亮,言暮看得出他眼中的真挚,她信他,他亦信她,一壶酒的时间,她便把那不长不短的事儿说完了。
“希冀天下太平之人。”他低沉的嗓音默默地念道。
原来,除了那一封封被牛皮纸包裹着的信之外,庄暮比他想象中行了更多的路,遇见更多的人,悟了更多的事。
他不会去问“为何是他”,因为庄暮的任何一个回答都只会让他情难自禁。
“你知道这虎符代表什么吗?”应日尧目光灼灼,燃烧着言暮那含着秋水的眸子。
言暮点了点头,坦诚地笑着,心胸中有着天地:“代表着大恒的将来。”
玄衣之下的小姑娘眼神是如此的坚定,让看着的人都要被吸进她那不带一丝杂质的心境中,她的一字一句在应日尧的脑海中回荡着,他知道自己即将要做的事,那是不可避免的,是必须要有所牺牲的,大概,也不会是对方想看到的。
他默默地将内心的波涛汹浪平复下来,凝视着眼前的小人儿,他只想将此刻无比相信着他的她,刻在心里。
因为,他开始害怕了,第一次害怕了:
“假如我说,我做不到天下太平呢?”
言暮没想到应日尧如此高傲之人,竟然会说出这般的话,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之前的她一直以为对方是志得意满的,但转头一想,英王世子也是人,是人就会焦虑,重担之下心生自我怀疑,人之常情。
是她一股脑地自说自话了,但是扪心自问,这世间除了他,她大概也选不出其他人接下着虎符了。
她轻轻一笑,依旧真诚:“其实,我先前一直将虎符藏在师父的府邸处,去年我请了个神医带着他想给月姨治病,临行前我就在想,藏在师父这儿或是藏在庄府,我都觉得不妥,不如趁着神医给月姨治病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虎符给英王,让英王来定夺该把它给谁,但是回到盛京,竟听到月姨已经去了消息……”
应日尧不知道,原来她竟然在背后做了那么多,总觉得冥冥中有一条线,将他与她相连。
“我觉得自己越来长大就越糊涂了,想趁着脑子还清醒的时候,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做不到就做不到,那我也认了!”
她不想帮应氏,但此刻的大恒,除了应氏,还有谁能拯救呢?
就算是寒天腊月,撞上她的温柔一笑,也会变成暖春三月,就算是封闭已久的心,撞上庄暮这个人,也要被开封被牵引。
他,大概也要认了!
他接过了小姑娘手中的虎符,温柔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喉咙发涩,良久才说出了一句:“多谢!”
似是一个重担终于卸下,言暮彻底轻松了下来,弯起杏目泛出春光,女子独有的芳华娇俏,少侠独有的洒脱无畏,凝结成一个灿烂的笑。
她内心无比笃定,她的选择没有错,来到漠北遇上应日尧,是一大幸事。
应日尧深邃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她,他的内心也无比笃定:她以后的人生,他都不会错过了!